張千俞腦袋上扣著謝塵宥的帽子, 路過光潔照人的大理石壁板時,忍不住瞟了自己兩眼。他覺得這樣的自己好像多了幾分年輕人的張揚。
兩人找到位子坐定後,李老板不便作陪, 去找他們戰隊的人。
臨走前, 他抓抓頭發,道歉說:“真不好意思,沒想到你們……好像都認識。他們倆今天起晚了,我才叫他們到休息室……不過你們的座位號距離很遠, 應該不會再碰到了。”
“沒事, 李老板客氣了。”謝塵宥依然拿著飲料, 削薄的眼皮下是讓人安心又信賴的目光, 他說, “汽水不錯。”
這件事就算翻篇了。不管他謝塵宥跟林溫在一起的三年, 是給誰當的替身, 現在三年期限已滿,再無深究的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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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艾倫並不知道所謂《替身合約》的事情, 他隻知道謝塵宥是林溫前任, 而再往前,張千俞則是林溫的暗戀對象。
‘跟前任和前前任一起同桌吃飯是什麼感覺?’――汪艾倫覺得這帖子發到某乎, 應該會火一把。
“之前在過道看到他們倆,我就叫你走……你看看現在……這……”汪艾倫現在已經沒了去看比賽的心思, 林溫這情緒狀態, 他可不敢把林溫帶去人多的地方啊。
汪艾倫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繞著餐廳走了兩圈,最後重新坐在林溫旁邊。他見林少爺一臉死寂、一言不發, 好像輕輕一碰就能哭出來一樣。
汪艾倫給林溫倒了杯熱水, 放在他手邊,說:“都是我不好, 我之前就不該帶著你去找李老板,問他張千俞現在回國了沒,還讓他給張千俞打電話問他現在接不接受追求……”要不然張千俞也不會當著他們的麵拒絕林溫的追求。
最重要的是謝塵宥也在場,汪艾倫把自己帶入林溫,隻感覺無比窒息――這就是活生生一個社死現場。
林溫眼眶紅紅的,對汪艾倫的話充耳不聞,並無任何反應。
在他徹底愛上謝塵宥之後,他其實有一萬種告訴謝塵宥真相的方式。但他為了自己那一丁點虛榮的自尊心,欺騙自己――謝塵宥不過是個替身罷了。好像這樣就能讓自己在戀情中處於永遠占上風的地位。
正是因為他的自欺欺人,才導致了他和謝塵宥的誤會日漸加深。
直到剛才……林溫打了一萬遍腹稿的話從張千俞口中傾瀉而出,他來不及製止、阻擋,隻能眼睜睜看著這一幕的發生。
“少爺,林少爺,您好歹給弟弟兩句反應,你再這樣下去,我就、我就下跪給你看!”汪艾倫無論怎麼說,都無法撼動林溫分毫情緒。
終於,他想出了殺手鐧,“我……我就去告訴謝塵宥!”
這回,林溫終於給出了些許反應――他腦袋和身體都沒動,木刻似的,隻是眼珠動了動,卻依然沒有焦距。
汪艾倫腦海中不自覺想起祥林嫂‘隻有那眼珠間或一輪,象征他還活著’,他這下真的慌了,一把保住林溫:“少爺,天下男人那麼多,咱們不必非要吊在一棵樹上啊。”
汪艾倫這才發現林溫更瘦了,他更寧願林溫吼叫一通,甚至摔倆杯子都行――至少得把難過發泄出來。
林溫依然沒什麼反應,他在怪汪艾倫帶他去找李老板嗎?他不怪。
短暫的反思後,他頭腦裡一派混亂,唯一能記得清清楚楚的,是謝塵宥剛離開時那沒有絲毫波動的眼神。
――他知道真相了。
――可他的態度是‘無所謂’。
在林溫的所有遮羞布被扯下來後,謝塵宥隻是輕描淡寫的看了一眼,隨後就無所謂的移開眼神,和朋友們出去了。
――他真的不愛自己了。
林溫終於抑製不住,嗚咽著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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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塵宥和張千俞看了一場比賽後,兩人的互動便比以前更加頻繁起來。有時是張千俞給謝塵宥送愛心便當,有時謝塵宥會‘順路’接張千俞吃晚飯,再送他回家。
兩人的親密勁兒明顯在朋友之上,卻遲遲沒有確定關係。
等著兩人請客吃飯的柳鶴年不止一次調侃謝塵宥:“我說謝總,咱不會真的被我說中,你們沒商量誰在下麵吧?”
這種問題通常會被謝塵宥一個眼神中斷。
其實並非柳鶴年所想的那樣,他和張千俞沒正兒八經確定關係,還是因為彼此都太忙了,休息時間很難重合。海豹公司有加班文化――甭管是不是在乾活兒,反正坐在自己的工位上,對著電腦目不轉睛的看著,就會給人一種‘這個員工很努力’的印象。
而想要普通員工‘認真加班’,上級領導就該以身作則,所以,張千俞一般也要跟大家一起往十點、十二點的熬。能在八點多走出辦公室大樓都算提前下班。
謝塵宥則不然,他喜歡高效率的工作,除非特殊要求,否則他一定五點半踩點下班,從不在公司逗留。
相伴時間太短,是阻止感情升溫的重要因素。
十一月三號,又是一個周六,距離兩人上次約會過了足足三周,張千俞終於能逃離工作的魔爪,再次約謝塵宥出來。
天氣逐漸轉涼,謝塵宥在襯衣外套了一件黑色風衣,不過腿上依然是九分露腳踝的休閒褲,略微有些枯黃的灌木叢在他身邊顯得十分矮小。
張千俞往過走時就聽到前麵的女孩子在議論‘那個帥哥在等誰啊’。
謝塵宥確實和黑色很搭,他能完全壓住這顏色的深沉,表露出他獨到的氣質――放肆、張揚,冷。
張千俞笑著幾步跑過去,上了車後,發現謝塵宥這回沒戴隱形,而是全掛耳式眼鏡。不同於工作時候簡潔又乾練的邊框,今兒個謝塵宥的眼鏡上有一條細細的銀鏈,從他眼尾垂到耳後,給他本來就精致的五官平添一絲儒雅。
張千俞盯著他看了半天,評價:“有‘何不食肉糜’的驕矜貴公子範兒了。”
“我妹妹挑的,年紀小的女孩子喜歡這種款式。”謝塵宥沒有絲毫心理負擔的在張千俞麵前提起家人,說,“今早想到要見你,就戴上了。”
張千俞隻覺得自己一顆心都要貼到這個比自己小了三歲的男人身上――頂著這張臉用酥到人骨子裡發麻的聲音說情話,他要是不動心,簡直天理難容。
“真後悔沒早點遇到你。”張千俞能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跳過快,各種語言藝術全都糊成一坨,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現在最合適。”謝塵宥唇邊出現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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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今兒約會的地點在動物園,是張千俞挑的。他能看出謝塵宥比較喜歡戶外運動,可他自己體力一般,去陪謝塵宥跑步的話,可能跑幾下就氣喘籲籲。各種球類他也不算擅長,隻是會拍兩下――聽柳鶴年說,謝塵宥大三時還是校籃球隊隊長,帶著T大隊員打全國大學生籃球聯賽,拿了第三名。
前兩名一個是體育學院,一個是警察學院。
相識初期,張千俞無意暴露自己的短板,於是選了一個既在戶外,又沒有過大運動量的活動――逛動物園。
這一場玩下來兩人都很儘興,謝塵宥走了兩小時絲毫不見疲憊,但張千俞就有點累了,走到車邊時微微有些喘氣。
“怎麼不在門口等我?”謝塵宥笑著給他打開車門,張千俞把自己塞進車子裡,喘了口氣,說,“這幾步我還是能走的。”
“謝先生體力真好啊。”張千俞羨慕了一會兒,看著窗外流淌而過的景色,說,“我得開始鍛煉了,這才二十七,怎麼感覺跟七十二一樣。”
頓了頓,他又說:“想想學校每周三趟三千米,咬咬牙也就跑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