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了片刻,朝她走去,“我去趟衙門,興許回來得遲些,你早點歇著,不必等我。”
天際壓下一大片重雲,遮蔽了日頭,隱隱有雷聲從天邊傳來,眼看一場大雨將落。
與此同時的祝家內院,祝瑤正在試穿新衣。
炕上平鋪著十來套華貴衣裙,妝奩半敞,裡內一套套新打的頭麵熠熠生光。
祝夫人跨步進來,遠遠望見幼女窈窕的背影,及至近前,鏡子裡映出一張清純秀麗的芙蓉麵。
“娘!”祝瑤回轉身,挽住祝夫人的手,“我聽說嘉武侯府的帖子送來了,是真的嗎?”
祝夫人揚揚手裡的灑金箋,一臉寵溺地笑道:“知道你心急,特拿來給你瞧。你姐姐婆家很客氣,咱們家的女眷都在受邀之列。”
祝瑤扶著祝夫人坐到炕前,瞧一眼貼上的名字,不由有些猶豫,“娘,采薇也去?”
祝夫人將她雪白柔嫩的手扣在掌心,輕輕摩挲,“娘知道你擔心什麼,你二人年歲相當,她也正是該議親的時候,宋家一並相邀,總不能瞞著她不叫她知情。”
祝瑤俯身枕在祝夫人腿上,聲音低了下去,“二姐姐自幼離家,在海州祖宅長大,論情分,怕是與采薇,比我和大姐還親密幾分。”
祝夫人知她說得是實情,不由低歎一聲,“說起來,是我對她不住。當年送她離開,我何嘗不是痛徹心扉?”
祝瑤握住她手,軟聲說道:“二姐姐會明白的,為人子女,孝敬爹娘天經地義,要怪隻能怪天意……”擔心又惹祝夫人落淚,忙收住話頭,笑著撒嬌道,“娘還沒瞧我的新裙子,怎麼樣,好看嗎?”
“我們瑤兒自是最好看的姑娘。”祝夫人拉著她的手,命她起身展示新衣,瞧著幼女天真爛漫的模樣,心中痛楚稍息。
對次女虧欠的十年,終究是補不回了,可轉念想到自己竭儘心力為她求得這樣一樁姻緣,風風光光送她去做侯門奶奶,又有何處對她不起?
這些日子她叫人帶給祝琰的口信,被以各種理由回絕,馬上就是端陽節宴的正日子了,她倒要親口問問,祝琰心裡究竟還沒有這個娘家。
傍晚,這場醞釀了整個白日的大雨終於落了下來。
雨水衝刷著瓦脊,瀑布般垂下屋簷,報信的小丫頭一路舉著傘,仍是淋得渾身濕透,狼狽不堪地奔到階上,急促道:“外院傳信過來,說侯爺和世子都在宮裡議事,皇上賜住武英殿,今晚不回來了。”
葶宜握著茶盞,聞言垂下眼睛。
“洹之呢?洹之那邊沒消息麼?”嘉武侯夫人追問。
小丫頭搖搖頭:“奴婢不知,二爺身邊的玉軒說,二爺午後去了兵部衙門,打個轉出來,就不知又去了何處。”
嘉武侯夫人點點頭,吩咐身邊的婆子,“給她倒碗熱薑茶,在抱廈歇歇腳再去,彆著了寒。”
婆子應聲退出去,兩息後又折返回來,“夫人,二奶奶來了。”
“下這麼大雨,還來做什麼?”嘉武侯夫人催促道,“快撐傘迎著,叫她進來。”
祝琰裙角濕透了,在次間換了衣裳鞋襪才走入堂中請安,葶宜沒有寒暄的興致,隻點頭笑笑,喊聲“二弟妹”,算是打過招呼。嘉武侯夫人命她坐到身邊,“傻孩子,天氣不好,晨昏定省就免了,咱們自家人,不拘這些俗禮,著人來知會一聲,也就罷了。”
祝琰接過侍婢遞的茶,飲了一口,“娘,昨晚城裡出了什麼事?我剛瞧見外院的丫頭進來……”
她手底下的人當前得力的不多,想打聽內宅外的消息,還遠遠不夠。
“沒什麼大事,”嘉武侯夫人笑著拍了拍她的手,“昨晚上城裡一座正在修繕的佛樓走水,你兄長負責皇城守衛,昨夜正巧他休沐不在,今兒回了來,自要商議善後事宜。”
祝琰朝葶宜瞟了眼,見她麵沉如水一言不發,心知情況定比嘉武侯夫人說得嚴重百倍。
但她不好詳細追問,隻得乖巧地點了點頭。
宋洹之整夜未歸,連隻言片語的消息都不曾帶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