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琰轉過臉來,瞧她麵上笑容戚淒,描得細長的眉毛微蹙,眸中水波粼粼,處處惹人憐惜。
終是按耐不住,說她真正想說的話了嗎?
“聽說往年芸妹妹每到酷暑,總要出去避一陣子。”祝琰手裡端了茶,慢條斯理吹拂著漂浮的茶末,“待天氣涼爽下來,想來便又能見麵了。”
謝芸抿唇苦笑,眼簾垂下,再掀開,看向祝琰的目光裡帶了幾分冷意,“二嫂嫂當真願意再見我嗎?”
祝琰笑了笑,“為何不願?”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用儘全力卻未能引得對方露出半分焦急的樣子,謝芸從未想過祝琰會是這樣難纏的人。
她攥緊了袖角,極力平複著情緒,苦笑道:“到了這時,嫂嫂還要假作不知情,當一切與自己不相乾麼?”
她強迫自己穩持著聲線,不肯露出半點軟弱的模樣給對方瞧,“我這回出去,隻怕再也沒有回頭之期。嫂嫂贏了這局,心裡應當十分痛快才是。”
偶有風吹過鬢邊,耳畔細珠墜子輕輕搖蕩,祝琰握著茶盞,啟唇笑了。
“妹妹錯了。”她輕點著盞沿,淡聲說,“我與你從未比試過什麼,又如何談的起,誰輸誰贏?”
謝芸臉上哀柔的表情幾乎碎裂,這一瞬深埋在心底的恨意噴湧而發,她握緊了拳頭,抵住幾案站起身,“嫂嫂何必還假裝清白無辜,難道從中挑撥慫恿,要姑母將我驅出侯府之人,不是嫂嫂你麼?”
祝琰搖頭:“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也太看輕自己了。”
“論親疏,妹妹是夫人的親侄女兒,是宋家的表姑娘。論情誼,妹妹先我而來,一出生就備受夫人疼愛,受兄長們憐惜。”
“聽說這些年,妹妹與書晴書意同進同出,便與府裡的正經姑娘無異,就連嫂嫂葶宜郡主,也對妹妹另眼相看,百般親昵。”
“試問我,有什麼本事離間妹妹與大家的感情,又有什麼立場將妹妹驅出侯府呢?我一新嫁婦人,何曾當起侯府的家來了?”
謝芸眼角含淚,苦澀地笑道:“千萬種好,也不過是昨日煙雲。洹之哥哥到底變了心,不要我了,就連姑母也狠下心腸……”她聲音低下去,深入骨髓的痛楚令她再也無法站立,扶著桌角難過的哭出來。
祝琰起身,輕輕扶住她的手臂,“妹妹,你該醒醒了。”
謝芸轉過臉,淚凝於睫,困惑地望著她。
祝琰歎了聲,幽幽道:“夫人對你多麼疼愛,難道你當真不知麼?若非你一再不顧她的為難,不顧宋謝兩家體麵,作踐自己,折磨自己,又豈會鬨成今天這幅樣子?”
“你是夫人的親侄女,謝家書香門第,百年清名,難道真要由著你,自甘墮落,委身為妾?”
謝芸張了張嘴,半晌,顫聲吐出一字,“妾?”
她未想過,從未想過妻妾之彆,身份之淵,她隻一腔真情,深愛著那個男人。她想留在他身邊,與他耳鬢廝磨,相守一世。此刻有人告訴她,她所做的一切,隻是在爭一個“妾”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