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除了楊沛雲外,其他三人都被捉去問話,挨了一身的傷,估摸著也快輪到她了。
然而楊沛雲雙眼望著破敗的屋頂出神。
糊裡糊塗過了十來年,還沒活明白呢,就要死了。
死了也好,她安靜地想,沒爹沒娘的日子,她早就過夠了。
屋外又傳來腳步聲,上午經曆過一次的姐妹兩此刻麵色發白地縮在一起,又是抽泣又是哆嗦,聽得楊沛雲有些耳鳴。
輪到她了嗎?
門口傳來咯啦啦開鎖的聲音,她神情恍惚地望著那扇門,忽然什麼都感知不到了,視野之中隻剩下緊閉的大門。
門外開鎖聲顯得尤為漫長,每響一聲,楊沛雲便心悸一次。
她望著那扇像永遠也不會被打開的牢門,隻覺越來越喘不上氣,心中恐懼無限。
巧安好像在喊她。
“姑娘?姑娘?”
聲音卻像沉入了水中,變得越來越模糊,混沌,直到最後一聲,語破天驚。
“姑娘!”
楊沛雲倏地睜開眼,出了滿身的汗。
巧安正坐在床邊的小榻上,帕子按著她的額角,一臉擔憂:“姑娘可是又夢到臨川了?”
楊沛雲沒緩過神一般,愣愣的,身下的寢被柔軟厚實,屋內的炭火不會嗆出一層層的黑灰,巧安開了一點窗,她順著窗縫看出去,望見了滿園的嫩葉,和隱隱亮光的天際。
是了,她早已不在牢中,不在臨川,現在也不是寒冬了。
正月初十,雨水節氣,早已入了春,隻等盎然春意到來了。
楊沛雲閉眼,重又睜開,明亮雙瞳已然清醒,她起身下床:“侯爺可回了?”
*
一月之前,楊家出事,轟然入獄,楊沛雲本都已經認命,等著潦草一死。
沒想到峰回路轉,來了位位高權重的大人,自稱是她母親大哥,也就是楊沛雲的親舅舅,將人從獄中救出。
那日渾渾噩噩的,一路跟著人水路轉陸路,兜兜轉轉走了大半月,最後竟是來了汴京城。
臨川是個小地方,不算多富貴,她楊沛雲記憶裡去過最遠最豪華的地方,也不過是臨川的集市。
峯朝經濟繁榮,實力鼎盛,身為峯朝首都的汴京,更是風光無數,富貴迷人眼。
楊沛雲從對這個所謂舅舅的身份的存疑,在那刻又變成了惶恐驚懼。
陸瑋,這個名字她在巧安口中聽過無數遍,本在她記憶裡是個幾乎要淡忘的母親的名字,竟在眨眼間變成了宣平侯之女,渭安公主之孫,尊貴無度的陸家嫡女。
楊沛雲不到兩歲時,母親便已亡故,她對其沒有任何印象記憶,對這個所謂的外祖陸家更是茫然。
回到陸家已有三日,她雖暫為身份待查的表姑娘入的門,但日常安排卻十分妥善細心,就連夜間的熏香都放了好幾種。
這幾日,除了在路上與陸玠的短暫交談,後續入府後,她再也沒有見過了。
楊沛雲一直想找他仔細談談身世的問題,但陸侯爺幾日都沒歸家,讓她更加不安,連覺也睡不安穩。
隻稍一閉眼,就好似回到了那個蟲鼠竄跑,腥臭臟汙的牢獄之中,就連指間的凍瘡和身上的傷口都泛起痛意。
巧安皺著眉頭:“我問了前院灑掃的姐姐們,她們說侯爺一向不著家,十天半月回一次都是可能的。”
一聽這話,楊沛雲心裡更是惶惶。
這宣平侯陸家是個什麼地方,隨處可見的灑掃女使都比她那愛慕虛榮的姐姐穿得好,這樣富貴顯赫的家庭,這樣地位尊崇的家人,自己真的能留在這裡嗎。
她帶著巧安跟隨陸玠,本隻是想拚一條活路,本以為是個騙子,但到了汴京,她二人就再也沒了這個想法,寬大的門楣府額不會騙人,更不至於來騙一無所有的楊沛雲。
於是她更加無措,在對自己能活下來,能暫留在侯府充滿感恩,另一方麵又對突如其來的親人隱隱開懷。
原來她並不是孤身一人,原來母親還有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