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楊沛雲忘了行禮,更不清楚陸懷泉是何時離開的,巧安找過來催她洗漱時,她才垂眸,慢慢地將自己滾燙的臉埋進掌中,以此逃避桌案上的字跡。
陸懷泉牽著她的手,為她做示範所寫下的字是:
沛沛。
怕她看不清一樣,兩個字占據了一整張宣紙,豎著一排就這麼撞入她的視野之中。
字形瘦長,靈動乾練,每一個筆畫起落都如他所教的那般恰到好處,簡明扼要。
楊沛雲獨自坐了許久,直到微冷的夜風將她麵上熾熱褪去,她才慢吞吞地動作起來。
將桌上那張紙對折再對折,仔仔細細收好,確保不會再有第三人看見,楊沛雲這才起身進屋。
她迫切地需要一個熱水澡,來讓緊繃的身體和神經放鬆下來。
*
楊沛雲又做了一場夢,倒不是在紫藤亭裡了,而是在臨川。
夢境帶著她又回到了那個冷寂的寒冬,每一陣冷風呼嘯而過時,單薄衣袍下都會開始刺骨的疼痛。
十二年如一日的,楊沛雲跪在冷硬的地磚上,額頭磕地,雙手卻還要捧著滾燙的茶盞,高高地舉過頭頂。
沒過一會,手臂就已經痛得沒有知覺。
她閉著眼睛,麻木地在心中默數著數字,隻等著今日的折磨快些過去。
她聽見刻薄的繼母陪著兩女一兒吃飯的聲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如果忽略地上瘦削疲倦的身影,這本該是最溫馨平常的畫麵。
楊沐雪最愛當著她的麵衝母親撒嬌,嬌滴滴的聲音喊著娘親。
繼母則是一邊應著,一邊嗔怪她不好好吃飯。
她用勺子給女兒一口口喂著飯,嘴上還哄著:“我的乖乖小囡囡,快些吃。”
一直麵無表情的楊沛雲,在聽到這些話後,猝然掉了兩滴眼淚。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為什麼哭,在為那一聲可以毫無顧忌的阿娘,還是那句乖囡囡,亦或是因為喂飯那一親密的動作。
這些在楊沛雲心中陌生又遙遠的場景,是臨川楊家每一天都會發生,她還都要眼睜睜看完,聽完的,再普通不過的日常。
懲戒責罵她不怕,風霜雨雪她也未曾惱過,但每日望著繼母一家的親切相處,都像有一把淩厲的刀刃在切割她的骨血,痛徹心扉。
可望而不可即的親情,是一種綁死在血緣之中,至死也不會消弭的安全感與親密。
那她呢?
楊沛雲怔愣地想,那她的家人在哪裡呢?她的安全感,她的親密,至死也不會離開她丟棄她的人呢?
是誰啊?他又在哪呢?
“……沛、”
恍惚間,楊沛雲好似聽到有人在喊她。
喊得是什麼?楊沛雲?不不,家人是不應該這般生疏的。
如果她有家人,如果她娘還活著,如果她爹不像現在這般忽視自己,他們會喊自己什麼呢?
沛雲?雲娘?
不,那都不夠親密。
“沛……”
誰在喊她?
楊沛雲直起身子,眼淚倏然撲簌簌地落下,打濕了衣襟,她急促又茫然地來回張望。
是誰?誰在喊她?是她的家人嗎?喊得是什麼?
“沛沛!”
倏然,石破天驚,震蕩四方。
一瞬間,風雪散去,寒涼不再,溫暖與光明接踵而至,將她包裹起來。
一雙有力大手自身後伸來,將她抱了個滿懷。
還嫌不夠的,雙臂橫亙在她腰間用了力,直直將她抱了起來,兀自轉著圈。
楊沛雲雙腿懸空,但她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