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鈺記不得了,但心底總有一股念想——她醒來是有事情要做的。
她一路被怨氣引到這裡,一度昏昏睡睡,聽了不少離譜的傳言——有膽子大的說仙君眼瞎,看上她才讓她成仙的;也有說她樣貌極醜、青麵獠牙;更有甚者,說她覬覦徒弟靈骨,對其徒弟無所不用其極,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場。
想到此處,遲鈺垂下眼睫,若說忘記太多,該記得她也都記得,徒弟麼?好似是有個的,隻是…記不太清了。
不過百年過去,就算有徒弟,應當也成仙了。
不過這裡的說書人有幾處倒是說對了,仙都確實有本無字天書,仙師去往人間便是由此顯化的字來接取任務,若是無字,便不可插手。
遲鈺向來不信這個,若什麼事都要順著天書來,那要仙師做甚?人是死板的,可道又怎會是死板的?
如今她死了又活了後,雖身體無恙、魂魄俱在,可旁人注意不到她。
哪怕撞到都看不見她,這或許是她身上怨氣過重的緣故。
可經此一遭,她卻能看到彆的仙師、就連仙君都看不到的東西——各色的‘線’,包她自己身上密密麻麻團成怨的線。
她就是被這些東西引過來的,而且,這怨氣總覺得熟悉,好似本該在她身上,卻溢出留在此處。
遲鈺給這東西起了個名——線緣,隻有她能看到的東西,不是緣分又是什麼?
她一路觀察很久,這種線緣顏色似乎還與怨氣脫不開關係,由輕到重分彆為:灰、白、黃、黑、紅、青。
前二者怨氣較低,通常是間接接觸到死者而產生的線。
後四者較為嚴重,怨氣深重,必須設法化解,否則聚集過多,不堪設想。
而茶樓這些人身上,也有線,不過都是些凡人身上的無色線,被染上了些怨氣罷了。
她來此處,便是因為這茶樓彙聚了大量的怨氣,悶重且源源不斷,像是一處故意設下的陣眼。
又一陣陰風襲過,眾人魂魄明顯不穩,紛紛倒地。若不及時搭救,恐怕今日在場眾人,都會被這來路不明的怨氣,吸乾精魄。
遲鈺輕一揮手,桌上木筷倏然碎裂,碎塊迸出,不重不輕迸彈到他們額前,附著在他們身上的黑霧如鬼祟一般湧動,可卻未消散。
她察覺不同尋常,皺起眉頭,隻見‘線’的顏色愈加濃重,逐漸彙聚在一起變黑,但未有攻擊人的傾向,似乎在忌憚什麼。
這時,茶樓木門咚一聲巨響,厚重的木頭卻如蟬翼般應聲而碎!
一抹帶著叫罵聲的金色身影闖入,拔劍猛然劈開木門,自顧自道:“把我趕出去,不還得我來救你們?!我算是瞎了眼領了此地牌子來除怨!”
遲鈺輕抬眉眼,停下手中動作,先前在人堆中看不清,這會兒倒是看得清楚剛剛被轟出去的修士。
隻是一眼,她便認出這少年身份,估計又是仙都新來的小仙師,腰間還掛著仙都的通行牌,毫不遮掩,大搖大擺。
小仙師瞧著來路不小,衣裳上下一片珠光寶氣,頭頂珊瑚玉石發冠,腳踩金紋祥雲靴,就連那腰間的長劍,都鑲著鎮壓妖魔之力的玉石,不知道的,說是哪家小公子都不違和。
身處屋內仍刺得晃眼,遲鈺調整了下坐姿,不料竟被那小修士看到了。
本在四處貼符布陣的少年,見狀二話不說揚步拐了過來,扯著嗓子啞聲道:“你是何時進來的?”
遲鈺有些意外,這一路上莫說是人,就連那快成精的狐狸都看不到她,這小少年是怎麼看到她的?
她抬手在少年眼前揮了揮,問:“你看得見我?”
此少年嗤笑一聲,又甩出一張符至梁柱之上,手中羅盤一般的物狀也跟著頻頻亂顫。他微微抬臉,下巴看人,語氣十分不服:“廢話,我又不瞎。”
好一個‘不瞎’,就仙都那幫老狐狸還能教出這樣性情純粹的人?
遲鈺輕笑一聲,稱讚似的對著他拍拍手道:“好生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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