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沅跪坐地上,手指顫顫地撫上老人的臉,輕輕觸碰著生死留下的紋路,她對視半晌,猛然撲到老人懷裡放聲大哭。
老人似有些茫然,她不知所措地看了看遲鈺他們,又看向滿院狼藉、屍首成山,用力抱著熟悉又陌生的孩童,從嗓子裡擠出聲音,粗聲道:“彆怕,小阿沅,彆怕,祖母保護你。”
“祖母……我好想你。”阿沅帶著哭腔,輕聲喊道。
時間是最留不住的,哪怕是成了仙、又或是成了怨,沒人能逃過紅塵。
她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何我會成這副模樣,我把你困了好久。”
“我隻是想見你,祖母,可每次都會不記得,每日你都會走。”
“祖母,你彆怕我。”
隨著身上怨氣流失,阿沅逐漸變回紙人的模樣,她整張臉已經血紅一片,紙張粗礪的手感讓老人手掌戰栗不止。
而正是這一舉動,怨氣……竟自己開始散去了。
遲鈺不曾見過這般情形,哪怕是她過往度化過的怨靈,也會待在世間一段時日,可阿沅她們被謀害這等怨氣,久存人間數年,怎會輕易消散?
但很快她便知道了。
隻見老人將阿沅扣入懷中,一句一句回應著她:“沒有被困,和阿沅待在哪裡都是好的。”
“以後不走了,祖母一直陪著你。”
“祖母不怕你,從來不怕。”
老人每說一句,阿沅身上的線緣便淡幾分,待她說完,整個人再次變回枯枝模樣之時,老人又望了過來,她已經無法出聲,可遲鈺能看懂。
她說——“謝謝。”
老人在此變成枯屍的刹那,以阿沅為中心的幻境搖搖欲墜。
遲淵看穿她的目的,道:“她想一己之力吞噬所有的怨氣,讓幻境消散。”
遲鈺驚愕道:“不屬於她的怨氣也能吞噬?”
“自然可以。”遲淵道。
果然,無數的線緣帶著濃濃的怨氣鑽入阿沅身體中,一具又一具的白骨出現,直至老人的屍身,也化作了白骨,這場怨氣才停下來。
紙人入靈本就有反噬,如今又引了無數線緣來此,阿沅像是索命的厲鬼,隻是她的眼睛卻多了絲活人的氣息。
遲鈺將劍塞到還在暈睡的溫常懷中,確認身上無他物後,上前將還在跪著的阿沅扶起。不等她說什麼,遲淵忽然開口,似在提醒:“怨氣纏身,但你為紙人,雖不成害,但你這樣無法/輪回,會被怨氣反噬,最終在鬼域一同消散。”
阿沅眼眸輕動,細聲道:“沒關係,我想和祖母待在一起,不重要。”
“謝謝你們,”她將那攏白骨攬入懷中,身形逐漸消散,“祖母把我撿回來的,也是她護了我,我才能逃走,我本就欠她,可…可我還是自私留住了那抹殘魂。”
“我分明不是她的血親,可她待我極好,送我上學堂,帶我遊玩,教我善惡。”
“我起初很後悔祖母救了那名修士,可他在我逃跑的時候,護了我最後一下,我竟不知他在我身上留了護身咒,多虧了他,我拜入仙門成為弟子,偷學了入靈禁術。”
原來入靈的也是阿沅自己,遲鈺一時間不知該不該為阿沅成功逃離感到高興。
她身影越來越淡,白骨又落下幾根,遲鈺蹲下用衣袖將其捧起,放入阿沅懷中。
阿沅輕笑一聲:“雖然很對不起缺了我這一魂的人,但我不後悔。”
遲鈺深深歎了口氣,衝著兩人心口各自敲了三下,接著一道金線隱隱閃現兩人之間,仿佛將兩人連在一起。
阿沅自然能感受到不同,她驚喜又激動,道:“這是……”
“生死契,”遲鈺淺淺一笑,“不過你安心,此契需是雙方都認同才可成功,你祖母願意陪著你。”
或許是受到遲鈺善意感染,一直未說話的遲淵也開口解釋:“至於幻境中的一抹殘魂,那並不單單是你怨氣所造,你的祖母也放不下你,才會留下那一抹殘魂。”
阿沅久久站立原地,而後朝著兩人肅然彎下身子道謝。
她嗓音顫栗,幾乎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