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掌事嬤嬤便在前頭引路,將尤瑟帶去了薛老太君,也就是尤瑟這具身體的母親,薛老夫人的住處。
薛老夫人在府上的威望極高,不止是因為她是慕府的最高掌權者,是府中老爺的生身母親,更因為她出身京中名門,儘管隻是個庶女,但出自雍京名門,就足夠讓她在這府中、乃至整個蘇州站穩腳跟,倍受推崇的了。
也因此來到薛老夫人的住處時,尤瑟明顯看得出她的院子遠比其他院子來得華貴奢華。
儘管薛老夫人的院子足夠光彩奪目,也不及美人更加奪人眼球。
尤瑟一踏入堂內,滿屋的丫鬟就沒忍住將目光停留在了她身上,就連呼吸都肉眼可見地放緩了下來,唯恐呼吸重了唐突到人,把人嚇跑了去。
薛老夫人年輕時那也是風姿綽約、嬌美可人,近些年是老了,也沒就到眼盲耳聾的地步,尤瑟一進屋,她就發現了這份異常。
她本想板著臉說話,七年前自家小女兒不顧她的反對,執意與人私定終身,暗通款曲,還與人私奔,丟儘了慕家的臉,她的臉。
她對自家女兒那是恨鐵不成鋼,即便再恨,那依舊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說不心疼是不可能的,但她最恨的,還是女兒遭那負心漢拋棄,被拋棄之後,她竟然還能咬牙在外死扛,寧願死在外邊也不回家服軟,這才是她最不能原諒的事。
尤其在她看見尤瑟剛回府時的模樣,那真真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是在她的心上生生戳開了一個洞啊!
她恨不得當場質問尤瑟到底有沒有心,為什麼就不知道心疼心疼家裡的人?為什麼就能做出如此決絕的事,非要親者痛仇者快?
一想起自家女兒這些年犯的糊塗,她這心就疼得厲害,連呼吸也跟著難受,臉色自然跟著難看起來,看在彆人眼裡就像是誰犯了錯,即將被訓斥發賣一般。
那些因著尤瑟的出現而失神愣神的丫鬟們,回頭一看老夫人的臉色,那是差點沒給嚇得跪下去。
好在薛老夫人的嚴肅在抬頭看清尤瑟的臉時,也跟著消失殆儘。
跟丫鬟們一樣,薛老夫人那也是直愣當場,眼神驚愕,愕然過後就是眼泛淚光,嘴裡直說了三聲,“好,好,好。”
“你的臉恢複了,真好,真好,快到母親這兒來,”薛老夫人朝尤瑟招著手。
尤瑟一聽,款款向薛老夫人走去,她步態婀娜,姿態優雅,腳生蓮花,走路都有種說不出的好看,一直到薛老夫人麵前,柔眉順目地呼喚了一聲“母親”,就被薛老夫人拉住了手。
“好孩子,好孩子,”薛老夫人那雙被歲月浸染的眼睛始終落在尤瑟的臉上,她嘴唇哆嗦,雙手輕顫,不敢置信地、輕輕地撫摸上尤瑟的臉,那輕柔的動作,好似在撫摸什麼失而複得的奇珍異寶。
邊摸邊落淚道:“怎地如此清瘦?是不是在外頭吃儘了苦頭?這些年母親是氣你惱你,又不是真的不認你了,在外頭吃點苦就回來啊,就知道逞能,非要跟母親犟。”
“那該死的商筵,若不是他,我好端端的女兒怎會被磋磨成那樣?我這些兒女中,所疼者獨你一人,最受寵的也是你,昔日你姐姐們總妒恨你得我與你父親寵愛,你卻不知珍惜,今日一旦你先舍我而去,若連麵也不能一見,我怎能不傷心?”說著又嗚咽不已。
“母親,”尤瑟說不動容是不可能的,她自小就是個孤兒,沒有親人,沒體會過有父母,承歡父母膝下的滋味,原來竟是這般感覺。
她張了張嘴,抹去薛老夫人臉上的淚,輕聲說道:“不會了,以後不會再讓母親傷心了。”
尤瑟說話的聲音雖然輕,言語中的份量卻很重,一下子就戳中了薛老夫人的心思,更是讓她啜泣不止。
這直接嚇到了屋中眾人。
屋中伺候的人忙寬慰解釋,安慰了好半天,若不是慕二老爺的兒子慕知遙帶著慕清辭的兒子慕瑛前來拜訪老夫人,薛老夫人這眼淚怕是一時半會都難以止住。
聽到慕知遙帶著小公子慕瑛來了,薛老夫人這才擦了擦眼淚,說道:“好了,不說這個了,辭娘有半個多月沒見過瑛哥兒了,怕是想得緊,快,讓遙哥兒把瑛哥兒帶進來。”
薛老夫人屋內的丫鬟領命後,‘欸’了聲後就出門領人了。
不一會兒屋內的簾籠被丫鬟打起,隨後走進了一大一小兩個男子。
大的約莫十七八左右,長得白淨秀氣,略帶書香氣息。
小的身高不過男子膝蓋以上,瘦削乾癟,不說年紀壓根看不出來他已六歲有餘,看著反倒像五歲的孩童。
一張臉也是又瘦又黑,將養了半個多月也沒養回來多少,唯獨一雙眼睛乾淨透亮,像水洗的葡萄一樣黝黑漂亮。
明明該天真無邪的年紀,臉上偏偏無一絲這般年紀該有的活潑,反而老成得很,不苟言笑,一直繃著一張臉,好似不願意與任何人親近,莫不是走進來之時見到滿屋子不認識的人,他的身體下意識靠近了些慕知遙,還不至於暴露了他內心的不安。
“祖母,”慕知遙身穿一襲白色中鑲嵌了一圈紅色的大氅,人又知禮,看著帶著一股貴氣,進來眼睛都沒往彆處望過,徑直就向薛老夫人請安。
聽到慕知遙請安,小公子慕瑛也跟著生硬地請安道:“外祖母。”
“好,好孩子,”薛老夫人現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臉上的笑容那是止也止不住,她輕輕拍了拍尤瑟的手,這才介紹道:“辭娘,帶頭說話的孩子你怕是不認得了,七年前你離府時,他不過才十歲,是你二哥的兒子知遙,遙哥兒,不像我們慕家那一群胸無點墨的男丁,遙哥兒出息,連京中大儒都說他有高中的希望,我們全家啊,現在就指著他了。”
慕知遙被薛老夫人說得很不好意思,他人又年輕,臉皮又薄,被說得耳根子稍稍發紅。
“另一個就是你的兒子瑛哥兒了。”
說完她看向底下直愣愣站著的兩人,說道:“遙哥兒,還不快拜見你姑姑?還有瑛哥兒,過來見見你母親,你母親許久未見你,快讓她看看你。”
慕知遙和慕瑛兩人從進屋後就目不斜視,雖說不是沒有看見薛老夫人一直拉著一人,但他們並沒有看清那人的臉,直到薛老夫人這一介紹,尤瑟將頭轉過來之後,兩人這才雙雙愣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