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的家宴是算了黃道吉日才擺的,為了就是讓慕瑛能順利認祖歸宗,召回流失在外頭的楚家血脈。
而這個日子就定在了立夏之日。
立夏是一個極其重大的節日,往常的立夏必定有盛大的祭祀,以祈求風調雨順,帝王會早早做準備,於立夏之日,迎夏於南郊,祭赤帝祝融,車旗服飾皆赤,歌《朱明》,八佾《雲翹》之舞。
其勢之大,不比端午之流小多少。
除了白天皇帝與臣子們的祭祀,百姓泛舟湖上,遊船之外,晚上也是格外熱鬨,街上煙火通明,張燈結彩,百姓遊街,歌舞雜藝應有儘有。
立夏這日,楚商筵白日需要參加祭祀,忙得腳不沾地,人都看不見,卻早早吩咐了彆院的仆從,給小公子洗漱打扮,等他從宮中回來就來接他回楚家參加家宴。
慕瑛對楚家認不認回他沒什麼感觸,甚至在他心底還是抵觸的,可他很清楚,被楚家認回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再也不是父不詳的私生子,意味著他從一介見不得光的商戶之子一躍成為了世家貴子,變得高不可攀。
他的身份已不可同日而語,隻有成為楚家繼承人,成為楚大帥的兒子,他才有能力保護尤瑟,同時給蘇州的慕家一些庇護。
慕家就不用再任人擺布,連護住家中女兒的能力都沒有。
尤其他名義上的母親又長著那樣一張臉,如果他不強大起來,難道任著楚商筵那樣的人去欺負她嗎?
他任著丫鬟重新給他換上身價不菲的華服,為他拾掇打扮一番,待他打扮完出來,人已經煥然一新,看著好看極了,唇很紅,膚很白,比平日裡還要好看三分。
尤瑟看著打扮一新的慕瑛,雙眼一亮,上下打量著他,邊打量邊點頭誇讚,“嗯,真是一個漂亮的小公子,怕是這雍京獨一份的,日後不知道要迷死多少女孩子了。”
說得慕瑛麵紅耳赤,眼神閃躲,想開口讓尤瑟彆再說了又不好意思講。
儘管如此,他心裡其實是喜歡被尤瑟誇的,這讓他也有些飄飄然和得意。
另一頭的楚商筵在祭祀大典完的第一時間,就趕去了彆院,等他到的時候,天色將將要黑下來,正是晚宴即將開始的時間。
他來到之後二話不說便將慕瑛接走,慕瑛一開始還以為這次家宴是他跟尤瑟一塊過去,待聽說接走的隻有他之後,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他不是蠢笨之人,相反他聰慧過人,即便隻有隻言片語,他立刻就猜出了這次家宴隻邀請了他一人,根本沒有尤瑟的份。
恐怕不是沒份,或許是連楚家的門楣她都踏不進去。
楚家,根本就沒承認過尤瑟的身份!
他憤怒至極,在這一瞬間甚至想甩開楚商筵的手,不肯跟他走了,也不想跟楚家的人認親。
待一回頭,便見站在門內的尤瑟朝他隱晦地搖了搖頭,他掙紮的手一僵,嘴唇緊抿,眼皮半垂,掩蓋住眼底的不甘和憤怒。
不過須臾之間,他就恢複了過來,乖巧地任著楚商筵牽著上了馬。
楚商筵將慕瑛送上馬車之後,又折回到尤瑟跟前,眼眸中充斥著歉意、愧疚和心疼。
想開口說話,尤瑟及時按住了他的嘴,一股難以言喻的清香鑽入了楚商筵的鼻腔,他的頭腦瞬間昏昏沉沉起來,恨不得拉著尤瑟的手細細揉捏。
“噓,我知道大人想說什麼,何苦說些您為難,我也為難的話呢?您放心,我一個人也能好好的,正巧太府寺的媱夫人給我送了請帖,邀我出去遊街,妾身今晚是有約的,怕也無法在彆院中等您,您儘管回去陪陪家人,無須掛念妾身。”
“太府寺?”
太府寺是大司農,乃九卿之一,官職不能算低,不過這個邀約的媱夫人就不夠看了,儘管目前風頭正盛,極受大司農的喜愛,說到底就是個妾。
不過依著目前尤瑟的身份,能與她交好的不是妾室就是養在外頭的外室了,正妻們又哪裡會自降身份與她交好?
楚商筵並不覺得什麼,甚至覺得太府寺還知道派人來討好尤瑟,知道從他身邊人下手,也算有心了。
他點了點頭,囑咐了尤瑟兩句,再吩咐了下彆院裡的丫鬟侍衛,就上馬帶著慕瑛回府了。
尤瑟倒也不在意,在楚商筵走後,她回去換了身亮眼的衣服,梳妝打扮一番,戴上麵紗,也跟著出了門。
出門之後,她身後跟了個侍女。
是剛到彆院那天帶著慕瑛過來的那個丫鬟。
這丫鬟不是多話之人,待在尤瑟身邊的時候大多數是不說話的,隻有這次出門時她才在身後喋喋不休地追著,告訴尤瑟這裡不能去,那裡不能動,告訴她不能跑遠了,不然她跟不上。
她總是害怕一個眨眼就跟丟了尤瑟,如果隻是跟丟還好說,她更怕的是,她不是跟丟,畢竟那位娘子的容貌,實在美得過於驚人。
好在暗地裡還有楚商筵的侍衛在暗中保護,她不用太擔心娘子會遭遇什麼不測。
……
夜色漸漸暗了,路上的彩色燈籠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喧鬨的街上到處是吆喝聲,舉著冰糖葫蘆的人穿街走巷,雜耍賣藝的人舉著火把噴了一嘴,倏起的火焰讓圍觀的人群大聲叫好。
萬街千巷,人流攢動,夜市賣菱藕,春船載綺羅,千燈萬火照碧雲,高樓上那濃妝豔抹的紅袖女子甩著帕子招呼著尋歡作樂的客人,絡繹不絕。
其中的熱鬨,直看得人目不暇接。
尤瑟這裡停停,那裡看看,好不稀罕。
她的目光最終停留在一處賣麵具的攤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