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她埋怨的不是慕瑛,而是借著這些話在埋怨他?
又聽說尤瑟今晚去了夜市,行為舉止過於放肆,似乎還與一男子有過短暫的接觸,這就讓他更加不悅。
他匆匆忙忙穿上衣服便出門趕往彆院,到彆院之時已是子時,此時屋門緊閉,人影稀疏,不像迎客的模樣,倒像閉門謝客,他額頭跳動。
他來的時間確實不算早,是歇息的時候,按以往不管多晚,無論是府裡還是彆院,隻要他出現必定有人相迎,哪會如今晚這般人員早早散去?院中漆黑一片,連盞燈都不舍得點?
他潛意識裡不覺得會是尤瑟將人遣散,隻會覺得是這群下人看小公子被人接走,卻沒接走尤瑟,便覺得她失去兒子就是失去了依仗,她進不了楚家的門,很快也會失寵,根本沒把人放在眼裡,這是奴大欺主。
看輕了尤瑟也就罷了,如今竟連他這個正經主子也不放在眼裡了!
他臉色鐵青,大跨步直入尤瑟的院落。
屋內伺候的丫鬟聽到風聲便急匆匆地從屋裡跑了出來,立在門口的小廝見玉兒姐姐這般驚慌,一看是楚商筵帶著雷霆震怒來了,也跟著驚慌地跑上前,直直地跪在了楚商筵麵前。
楚商筵頓住腳步,麵色不善地睨著他們,“好個狗奴才,竟欺主欺到本大人頭上了!”
聽到他的憤怒,幾人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
“本大人要你們來伺候慕姑娘,可不是讓你們來狐假虎威,當主子的!”說完,他便發號施令,“來人,將他們給本大人捆了,明早找人牙子發賣出去。”
他話音未落,下人們就已經麵色慘白到幾乎要暈厥過去,這時一道柔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住手。”
順著聲音,眾人一齊望去。
隻見門口站著一披著薄衫,臉色蒼白的絕色美人。
美人虛扶著門框,眼眶微紅,巴掌大的小臉上有著不敢置信、傷心和絕望,她靜靜地看著他,目光說不出的沉寂,“楚大人,您縱容他們將瑛哥兒從我身邊奪走,害我失去了兒子,我也沒說什麼,不敢有一絲怨言,如今您就連我身邊的玉兒他們也容不下了嗎?”
楚商筵怔住,第一反應就是辯解,回頭見尤瑟眼眶含淚,小巧白皙的鼻尖上染著一抹嫣紅,當真梨花帶雨,我見猶憐,他那心就是一顫,滿腔的怒火很快變成了憐惜和愧疚。
他顧不上看地上跪著的一群下人,忙上前想去拉尤瑟的手,卻被她躲開。
她這一躲,更讓楚商筵著急起來。
“辭妹,你何出此言啊?我從未縱容誰將瑛哥兒從你身邊奪走,他是我楚家血脈,遲早是要回歸正統,入我楚家門楣,你又是我孩子的生母,是我心愛的女人,將你暫且安置在此是萬不得已,但凡我有法子,定不會這般委屈你。
我知你如今定是惱我恨我,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我愛你之心上蒼可見,為了你我願意做任何事情,哪怕要我剖出我的心給你看,你打我罵我皆可,卻不可以誤解我,你一誤解我,我這心就疼得厲害。”
似是為了證明他說的話,他強勢地拉過尤瑟的手,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上,想讓她感受到他的心跳。
尤瑟眼淚婆娑地凝望著他,“那您為何要發賣了我院中的丫鬟和小廝?”
說到這個,楚商筵臉色就是一冷,他冷哼一聲,“欺主的奴才沒必要留著。”
尤瑟不解道:“欺主?”
他本無意解釋,見尤瑟有些不依不饒,如果不說清楚她定是要跟他鬨的,隻得說道:“現在不過子時,這群奴才便這般懈怠,燈盞不點,門房不守,一個個隻知道偷懶,他們不就是因著瑛哥兒被接走,以為你失了寵才如此輕怠?若不是我今晚來了,還抓不到他們偷奸耍滑的罪證,一想到平日裡我時常不在,彆院就住了你一人,我不在的日子裡還不知道你會被這群奴才欺負成什麼樣子,我又如何能放過他們?”
楚商筵解釋完半響沒聽見動靜,心下有幾分疑惑,還以為是自己語氣過於嚴厲嚇到了美人,心下有了兩分著急,正想開口繼續哄上兩句,反省自己不該在美人麵前發怒,不該嚇著她。
未等他說話,美人突然就冷淡了下來。
“大人就因著自己的想法,便要發賣了他們嗎?”
楚商筵:“什……?”
“您都不過問一下我,就覺得您看到的就是真相了嗎?”
楚商筵愣住,不知道尤瑟說這話是何意,他自認自己的回答完美無瑕,幾乎沒有可挑剔的地方,他訓斥下人,解釋緣由,處處都有袒護美人之意,沒感動到美人,沒得她青睞,如何還觸怒了她?
他皺了皺眉,有些許不悅,回頭就見她眼尾猩紅,眸中眼淚一滴一滴地往下落,如那斷了線的珍珠。
昔日他曾看過那些美人錄,傳聞那世所罕見的美人落淚時,眼淚便是一顆顆晶瑩剔透地落下,直看得人肝腸寸斷,哪裡說得出半句苛責?即便對方有錯,自己也生不出一點氣,非但生不出,反而還自責自己為何會讓她傷心落淚。
他以前不懂,認為這種男人是美色昏了頭,豬油蒙了心,若是個帝王那定是個荒淫無道的昏君,千古帝業也會被毀於一旦。
如今他懂了。
美人不過在他麵前掉了一滴淚,他就覺得自己是千古罪人,她難過得不能自已,他更是心疼得無法呼吸,她用一種失望的眼神看著他,他恨不得以死謝罪!
他如何能讓她傷心?如何能讓她難過?他可真罪孽深重,他枉為人!
“大人誤會他們了,玉兒他們並沒有輕視我,相反是我遣散的他們,我今晚上從外頭回來,見院中燈火通明,屋內卻無一人,一想到瑛哥兒被接回了府上,偌大的彆院隻有我一人,我一時覺得傷心難過,這才讓人撤走燈盞,讓他們自行下去。”
“您如果覺得我讓他們撤走了燈盞,撤了人,就是他們玩忽職守,二話不說要將他們發賣了去,那您就發賣吧!反正我本就孤單一人,瑛哥兒也不在我身邊了,我在這雍京無依無靠,您倒不如將我送走罷,也省得我在這裡礙某些人的眼。”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跑回了屋裡,順帶將門關了起來,任楚商筵在門外如何哄如何道歉,尤瑟都不開門。
這麼一鬨,楚商筵哪裡還記得來時是為了什麼,在院中發火又是為了什麼?
彆說一開始因著尤瑟那點怨懟、她在外頭的所作所為心頭還有些不悅,他這會毀得腸子都青了,心裡難受得要命,一想到美人在他麵前傷心落淚,他就恨不得將全天下最美好的東西都捧到她麵前,這會就是要他的命,他也未必不肯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