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長元站在一個約莫半米高,木頭搭建成的台子上抬了抬手,示意族人安靜。
周氏族規甚嚴,台下瞬間沒了動靜。
周長元清了清嗓子,儘量大聲道:“不說廢話,這幾天的天氣大夥兒也看到了,七年前麥田被淹,顆粒無收的慘狀不用我多說,今天叫你們來的意思就一個——”
稍頓,“雖說麥子現在還不算熟透,可也算湊合能收,後麵幾天的天氣誰也說不準,我的意思是大夥兒至少先搶回一部分來,保證家裡有糧可吃。”
話音一轉,“當然,我是你們的族長,卻不是神仙,沒法斷定後麵幾天會不會持續晴天,若真是晴天,提早收了,產量上多少會有些許虧損,這其中的利害關係還要你們自行考量決定,族裡不強求。”
收尾,“不過,我的意思是先保本兒,再想賺,我家四十五畝旱田,今天能收多少收多少,家裡地少的,收完自家的可以過來幫忙,就按短工的價錢給酬勞。——時間寶貴,都散了吧。”
人群中,周錦鈺被周大郎抱著,暗道:果然是個官兒就有兩把刷子,一個村兒裡的小族長,瞧人家這說話的腔調、節奏、話裡話外活得很,給自己留足了轉圜的餘地。
爹走仕途這條路,科舉上岸隻不過是拿到一張入場券兒而已,後麵要走的路長著呢。
周長元一番話在人群裡炸開了鍋。
讓他們權衡厲害?
他們除了種地,哪懂這個。
族長咋乾,咱就跟著咋乾唄。
反正虧也不光虧自個兒一家兒,若真是後麵幾天都有雨,沒飯吃的可就是隻有自家了。
緊張的氣氛,加上族長帶頭引起的從眾效應,整個周氏族人男女老少齊上陣,全往地裡跑。
如此大的陣仗,自然也引起村裡其他人的注意。
周家莊,顧名思義原本以周姓為主,後來隨著周氏一族的沒落,高姓大戶迅速發展起來,現如今周家莊總共三百六十七戶人家,這三百多戶人家又以村中石橋為界,橋東邊兒的人家以周姓人為主,將將不到一百五十戶,橋西邊兒的人家以高姓為主足有兩百多戶。
恐慌的情緒最易傳染,尤其今年的雨水確實較往年多,一時間整個莊子裡都行動起來,爭分奪秒搶收。
高氏顧不上吃早飯,急匆匆往周家跑,他們家雖說旱田比較少,就兩畝來地,可蚊子腿兒也是肉,不得收回來保險。
翠香啥也不會乾,三個兒子又都在城裡做營生,她打娘家就沒受過罪,這麼大熱個天兒,她可受不了在地裡曬著,不能光指著當家的一個人,她得找周大郎來幫忙。
上次受到周鳳英的奚落,她回來以後仔細琢磨了琢磨,越品越不對味兒。
就周大郎那啞巴,自家翠香願意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給他老周家傳宗接代,不說感恩戴德,竟還不要臉地拿捏上了。
激將法唄,當她婦道人家不懂呢。
這是逼她給他們老周家一個準兒信呢。
都怪周家那個病懨懨的小崽子,成天半死不活的,就是一口氣兒吊在那兒死不了,上次好容易嗝屁了,竟然又起死回生了,晦氣!
等那小崽子一死,周家徹底絕後,看他們周家急不急,到時候還不是自己說啥是啥,叫他們往東,不敢往西!
等將來老東西們腿兒一蹬,周家所有財產都歸翠香生的娃兒。
至於周二郎?
朱氏嫁進來三年就生下一個小崽子,還是個藥罐子裡泡著的病秧子,卻不著急納妾,當誰看不出來其中的貓膩?
肯定是男人不行唄。
怕納妾以後還是做不上種,到時候遮羞布也沒了。
就這還想中舉?
當舉人老爺是那麼好中的。
他是不舉吧!
高氏進周家院兒的時候,一家子人正忙乎著收拾農具,家裡最值錢的農具是一輛兩輪兒平板車,比獨輪車高檔,比不得村裡富戶的牛馬車。
主要前些年周二郎讀書要花錢,孫子看病吃藥也需花錢,也就今年年初,官家開辦了公辦的府學,有功名的秀才不但可以進去免費讀書,還管吃住,周家才算緩了口氣兒。
高氏這會兒子也顧不上假客套了,周大郎早去一會兒,早替自家乾活兒,她直接伸手去拉正在磨鐮刀的周大郎。
“大郎,彆磨了,趕緊的,你叔自己一個人去田裡了,可憐人的,他都四十多歲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