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皮筋兒是在和狐朋狗友玩牌賭錢回來的路上, 遇見傅敬疆的。
在華國,棋牌文化曆來盛行,但打打小牌無傷大雅, 賭博就是遺風陋俗了,這年頭, 社員賭博同樣是不被允許的,大隊保衛股一抓一個準, 被抓住了就要罰錢, 但這一現象依然像韭菜一樣, 割過一茬又長一茬。
按照賭徒們的口號:“寧願不吃大米飯, 也要安逸打副牌!”
猴皮筋兒就是其中一員。
且說,昨天天剛麻麻黑,被拘在隊裡乾了好些天重活的猴皮筋兒, 終於忍不住又心癢手癢了, 油嘴滑舌地從周桂枝那裡哄得了五毛錢,趕緊腳板踩了風火輪一樣, 就往老地方跑,嘴裡還騷唧唧地唱著酸曲兒。
“一愛喲姐,好頭麵,好似那天上一朵花;二愛喲姐,好脖項,情哥哥瞭見心慌慌……”
奈何, 歌兒唱得嗨了,錢也帶得足了, 運氣卻是像踩了坨狗屎,那在他手裡還沒摸熱的五毛錢,轉眼就成了人家的。
猴皮筋兒恨得眼睛直冒綠光, 卻是屁都不敢放一個,這是在人家九隊的地盤上呢,何況,贏他的那個,還是胡家人,就像他們楊姓,在坡南隊是大戶,胡姓,就是上朝隊的地頭蛇。
和猴皮筋兒一樣黴氣加身的,還有12隊的一個小流子,名喚鄭二寶的。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瞅瞅你,經過眼神確認,這對新組合而成的難兄難弟,很快勾搭在一起,邊深一腳淺一腳灰溜溜滾回家,邊罵罵咧咧一路嚎喪……
猴皮筋兒:“常來大隊部說書的那個瞎眼老漢都說了,‘人生無常,運退黃金失色,時來頑鐵生輝’,個狗屎的胡老三,看我下回不贏得他哭爹喊娘,連褲頭都不給他剩一條……”
鄭二寶:“哥,我信你,等下回我們再去贏他個狗屎的……”
兩人正一唱一和大放厥詞呢,不曾想,在岔道口,剛好遇上了剛從蘇家出來,一臉喜氣洋洋意氣風發的傅敬疆。
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這年頭,由於交通不便,大家外出機會少,接觸的人群範圍也小,所以好多人都是在三鄉五裡內進行通婚,甚至隊內結婚的也不少,尤其是那些家裡缺乏勞力的姑娘,更是如此,為的就是方便幫襯家裡。
在猴皮筋兒看來,蘇兆靈就是後者,畢竟,蘇家四兄弟姐妹加起來,連一個帕帕兒勞力都不算。
猴皮筋兒雖然知道自己在隊裡名聲不好,蘇兆靈看不上他,但他覺得,隻要這塊香肉還在隊裡杵著,他就還能偶爾聞個味兒打個腥不是,卻不曾想到,烏雞眼兒的,竟然蹦出個半道截胡的孫猴子,真是日媽搗娘,恨死個人了!
不過,彆看猴皮筋兒對傅敬疆意見很大,但他心眼兒小,膽氣也小。
雖然心裡叫囂著要打斷傅敬疆的腿,讓他再也不能跨進他們隊一步,但人在跟前了,他卻是慫得一批架不起勢來,就像上回在蘇家門口,他也是等傅敬疆走後,才敢跳出來,逮著蘇兆靈說酸話。
不敢雞蛋碰石頭的硬杠傅敬疆,心裡的那口氣又順不下,咋個辦?
猴皮筋兒塌蒙著眼,看著月光下,傅敬疆騎著單車的身影漸漸消失,這才轉過身子,望著前頭不遠處隊裡的那片自留地,陰測測地笑了起來。
他這副模樣太過詭異,直駭了鄭二寶一跳:“哥,你怎麼了?那,我,我先回我家了!”
鄭二寶指著前頭的另一條岔路口,就要開溜,卻被猴皮筋兒拉住了,一臉不懷好意的模樣。
“著啥子急?偷青,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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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敬疆聽完兆康氣咻咻的控訴,回憶起昨晚遇到的那兩人,不由也在心裡生起了懷疑。
他的理由也挺充分的:“那兩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你們隊的,前天我和你們大哥去挑水時,剛好也碰見他了,叫猴皮筋兒……”
他說這話時,還特意多看了蘇兆靈一眼。
那天晚上他就聽蘇兆安說了,這個隊裡有名的花貓兒臉二流子,之前沒少沒臉沒皮地糾纏蘇兆靈,慶幸的是,每次都沒能得逞,且結局令人舒適。
按照蘇兆安的說法:“每次都被小靈子反過來收拾一頓,沒有討到好!”
而且,都是男人,連著兩次碰麵,他都看出來了,對方看他的眼神,就像看階級敵人一般,滿滿的都是仇恨!
傅敬疆話音剛落,兆康就像被人在屁股上掛了一百響的大鞭炮似的,瞬間就炸了起來,聲音恨恨的:“肯定就是那個狗東西!”
蘇兆靈也點點頭:“我覺得也是他!個狗改不了吃屎的混賬貨色!”
兆蕊同樣氣得小臉緊繃:“他太壞了,老是欺負我們家!”
傅敬疆算得上是個好脾氣的人,不論是鄉下地頭還是城裡,但凡有點能耐的人,大多數鼻孔都要朝天上長戳,恨不能踩到雲端裡,但在周圍人眼裡堪比金剛鑽的傅敬疆,卻是難得的接地氣。
平日裡,他雖然偶爾會擺起臉譜,訓斥族裡的一乾堂弟,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軟綿綿的落到身上,從來不會一猛子就把人弄個四仰八叉,這也就是族裡的兄弟都服他,但又笑嘻嘻的不怕他的原因。
不過,這會兒的傅敬疆,也難得地被猴皮筋兒的所作所為,勾起了心頭的怒火,不說現在蘇兆靈是他的“戀愛對象”,就算是陌生人,他也看不得猴皮筋兒對人家做下這樣下三濫的事情。
他黑著臉,下意識地掰起了手指,關節脆脆地嘎嘣響。
蘇兆靈有些好笑:“傅敬疆,你想乾嗎?難道要幫我們把人揍一頓不成?”
蘇兆靈這話原本是有些玩笑意味,沒想到傅同誌竟出人意料的點了點頭:“這事交給我了,你們不用再管了!”
蘇兆靈驚訝:“不是,你不會是真要去打人吧,解放軍,不能打老百姓的吧?”
兆康不服,高聲嚷嚷起來:“他那麼壞,傅大哥為啥子不能打他?”
蘇兆靈:……
蘇兆靈白了傅敬疆一眼,意思是這下看你怎麼解釋,傅敬疆卻顯然並不認為這是個事,他又禿嚕了一把兆康的頭,話裡有話地含笑道:“要教訓人,並不一定要明打他一頓,還有其他辦法,懂啵?”
兆康抬臉看他:“什麼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