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紀錦不確定的問了一遍。
她眼睛濕漉,但目光卻清淩淩,一望到底,沒有任何雜念。跟這會的他,是極與極。
薑野還圈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跟她虛虛交握,她手上沾了他的體溫,已經沒剛開始那麼涼了。他就這樣微微彎腰前傾,離她很近很近,近到離得遠的人可能會誤會他們在接吻。
他低低“嗯”了聲。
得到他回應的紀錦,隔了好半天才有動作。
她先是用食指輕輕戳了戳他耳尖,看到他耳尖抖了一下,她眼睛一亮。耳朵會抖欽!是狗狗。
她又戳了戳,隻塗了一層淺淡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沿著他的耳廓描繪著他的耳朵形狀。等她描到耳垂的時候,她拇指跟食指小心的捏了兩下。
亮晶晶的瑞鳳眼瞬間一彎,她笑的很甜,嗓音也是甜的,點著頭在那裡說: “是軟的。”她還想再捏一捏,因為很好捏,軟乎乎,還燙絲絲,手感特彆好。
結果鉗著她手腕的那隻手忽然用力,將她的手從他耳朵上拿開。
紀錦茫然,她緩緩意識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錯事,但具體哪件事開始出錯的,她頭很暈,腦袋也很亂,一時間想不出來。
她隻知道,薑野好像生氣了。因為她…捏疼他了麼?
紀錦覺得應該是這樣。
他這會低下了頭,她看不到他的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她隻能也跟著彎腰低頭去找他的視線。
誰知道,她才剛彎腰低頭,隻看到了他灰色的運動短褲,都還沒來得及看到他的眼睛,他忽然鬆開了握著她手腕的那隻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這是他今天第二次捂她眼睛了。
紀錦有點不滿,還在他另一隻手裡的那隻手也收了回來,兩隻手抱住他的胳膊,試圖將他的手從自己眼睛上拿開。
一次成功。
兩人座位姿勢都沒變,還是她上他下。
紀錦就又低頭去看他,到嘴邊的“你生氣了麼”隻說了一個“你”字,視線又被薑野遮住。他動作有點急。
他捂著她的眼睛,她覺得薑野今晚可能也喝的有點多,所以嗓子這會很啞很啞。他說: "你先睡一會兒,我去趟洗手間,很快回來。"末了,他語氣又鬆和了不少。
他好像是又離她近了一點。她看不到,隻感覺到耳朵被他呼吸掃過,很癢。
他: “回來再送你回去。好不好?”
紀錦這會已經犯困了,她很聽話的點了點頭。
薑野又說: “那你現在閉上眼睛。”
紀錦不理解, "為什麼啊?”她腦回路清奇道: “你要我就這麼坐著閉眼睡嗎?"
薑野沉默了。
然後她聽到他啞聲一笑,耐心重複道: “閉上眼睛。”
紀錦: “好吧。”
睫毛劃過掌心。
薑野額上的青筋更加明顯。
確定她閉眼了,他才慢慢將手拿開。
紀錦沒看到,那個一向自信從容的小少爺,這會幾乎是狼狽的從她眼前逃走的。
她閉眼坐了會兒,實在困的不行了,就打了個哈欠睜開了眼。發現薑野已經不見了,她就趴回桌上打盹。
在洗手間抽了幾根煙的周牧沉,出來後就看到紀錦身邊的位子已經沒了人,他頓了頓,抬腳往那邊走去,隻是走到半道,他又低頭在自己身上嗅了嗅,煙味很濃。
他歎了口氣,出去散身上的煙味了。
今天依舊是陰天,天上烏雲遮蔽了月亮,黑漆漆一片,連一個星星都找不到。周牧沉半倚在彆墅後的牆邊,靜靜等著風帶走他身上的煙草味。
大概有兩三分鐘的樣子,後麵小洋樓那邊有兩個工作人員結伴而行,一起往這邊走。
從他們晚餐開始後,節目組的人就將機器架好回了小洋樓,不再打擾他們的娛樂活動,給了他們足夠的空間。
周牧沉本來也沒在意。
然而——
"臥槽!他們好像真的親了!""沒親吧?我就看到紀姐摸了野爹耳朵。"
"那可能是我看錯了?啊啊啊我不管,我真的受不了了,這跟親了又有什麼區彆?!""我也是!我剛剛真的被嚇到了!臥槽,我還是第一次在戀綜看到有男女嘉賓這麼互動的…"
"不行我真的好激動!我感覺我嗑到真的了!"“我也覺得!”
兩人都沒注意到
站在這邊的周牧沉,聊的正起勁。還是後麵追出來的小陳看到了安靜站在陰影裡的人。
小陳: "…"
尋思了一下,小陳還是過來打了聲招呼, "周老師。"
周牧沉淡淡點頭, "去找薑野?"
小陳: "對,我過去看看他。"
周牧沉: “嗯。”
兩人禮貌的交流了兩句就分開。
那邊的工作人員:"………"兩人衝著周牧沉傻笑, "周老師在這兒吹風呢?"
周牧沉臉上看不出任何變化,他依舊溫和有禮, "嗯,醒醒酒。"
兩個工作人員丟下一句“那你吹”,就你推我操的跑遠了。
見他們走遠,周牧沉捂著胃,仰起頭閉上了眼。胃裡難受的厲害,但都不及心裡的疼痛。
從他們分開後,他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
他看著她投入彆人的懷抱,看著他們一起牽手相擁,甚至是,看到彆的男人為她戴上婚戒。每每想到這裡,他就如同擱淺的魚。會隨時死去…
他至今都記得,十歲的時候,老師讓他們以《我的夢想》為主題,寫一篇作文。那時候的他,夢想是成為自己母親那樣,當一個能在舞台閃閃發光的音樂劇演員。
十五歲的時候,母親意外去世,父親很快有了新的家庭,他也從那個天之驕子,變成了落魄少
年。
但他有他的驕傲,在學校裡,他依舊是那個成績榜首,處處優異的好學生,然而也隻有他自己知道,在他十五歲的時候,母親親手為他築成的夢想城堡,從此坍塌。他的驕傲,隻在表麵。骨子裡,卻早已沒了十五歲以前的驕傲自信。
十七歲的時候,班主任問他,以後想做什麼?
他忽然變得很迷茫,沒有方向的他渾渾噩噩,連他也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高考結束,他第一誌願添了清北,不確定自己做什麼,那就去考國內最好的大學,他當時是這樣想的。
他也成功被清北錄取。
大學第一學期,他被舍友拉去看了一場音樂劇。舍友
平時根本不關注這些,那次去,隻為了一個人,是舍友新晉女神。
她叫紀錦…
周牧沉第一次見到紀錦,就是在音樂劇的舞台上。那時候的紀錦,已經有了“怪物新人”的稱號。
才19歲的她,憑一首翻唱爆紅全網,之後更是星路坦蕩,作詞作曲出專,她以一己之力,在短短半年不到,讓無數人記住了她的名字。
她就像一個永遠讓人無法企及的存在。
周牧沉第二次見到紀錦,是在大三那年。那時候的他,已經迫於生計去做淘寶模特了。
有時候,他也不得不承認,那個男人雖然不配當他父親,但卻給了他一張出眾的皮相。
也是因為這張皮相,他被星探看中。
或許他心底還是希望能像母親那樣成為一個閃閃發光的人吧,在人才濟濟的大學裡,他從前的優
秀早已不夠看。
他被淹沒了。
而他潛意識裡其實是不想被淹沒的。於是,他就在劇組裡遇到了紀錦…
當時他隻是一個隻有一句台詞的炮灰,因為演技爛,不會找鏡頭,差點連這一句台詞都被取消。是紀錦。
他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天。
那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正午,太陽那麼大,能將人烤脫一層皮。他反反複複摔在滾燙的地麵,再好看的臉,在那一刻都是醜陋肮臟狼狽不堪的。
當導演再一次罵他能拍就拍不能拍就滾蛋的時候,原本在休息區的紀錦過去跟導演說了什麼。他看到她有幾次朝他看了過來。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就低下頭,不敢看她。很快,他頭頂的烈陽就被遮住了。
紀錦將傘撐在了他頭頂,對他說: “喝瓶水緩一下吧。”
她給了他一瓶兩塊錢的農夫山泉。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農夫山泉的廣告詞是沒有騙人的。很甜很甜。
她教他該怎麼找鏡頭,教他該怎麼用那麼短的一句台詞,演出那個角色的靈魂…她是那麼的溫柔,溫柔到讓十五歲以後的他,第一次有了貪念。哪怕他很清楚,她其實對所有人都這樣,她就是一個很好的人。
於是,二十一歲的周牧沉,終於有了新的夢想。他的夢想是……紀錦。
從很早前
,周牧沉就對紀錦說: "沒有你,我會死。我真的很愛你。"
紀錦隻當他是在表達愛意。
她不知道,沒有他,他真的會死……
就像那個死在十五歲意氣風發的周牧沉一樣。
就在今天,就在此時此刻,周牧沉像是被抽乾了所有的力氣,他想,那個“活”了不過三年的周牧沉,可能又要在他二十六歲這年, “死”去了..
一陣風吹過。周牧沉猛然睜開眼。
他不能這樣的,他沒資格在這裡怨天尤人。是他自己推開了她。
他都還沒有為他那晚的行為向她道歉.他不想就這麼跟她成為陌路人。
身上的煙味已經淡了,周牧沉回了戀愛彆墅。
餐廳那邊,岑瑤他們都在閉眼小憩,紀錦身邊的位置仍舊是空的。周牧沉走了過去,輕輕拖過椅子,在紀錦身邊坐了下來。
紀錦聽到動靜後,眼皮動了動,緩緩睜開,她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牧沉?"周牧沉心臟驟然緊縮,像是被人一把攥住。
他差點喜極而泣。紀錦已經很久沒這麼叫他了。
他紅著眼眶說:“是我。”然後,抑製著滿腔的欣喜,溫聲問她: “頭還暈嗎?”紀錦微微搖頭, "還好。"
這聲“還好”,很淡,又帶上了疏離,仿佛剛剛她叫他"牧沉"隻是他的錯覺。周牧沉的心臟再次墜入穀底。
他盯著她看了有一會兒,問她: “小錦,我們能聊聊嗎?”
問完,他看了四周一圈,又說: “去外麵。”
紀錦睡了一會兒,腦子稍微清醒了一點,剛剛那聲“牧沉”是她反射性叫出口的,不過她也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們已經分手了,她沉默片刻,說: “好。”
兩人一前一後出去。
裝睡的岑瑤: "……."
離譜!今晚這都是什麼要命的劇情啊!前有小少爺讓紀錦摸頭摸耳朵,後有周牧沉找紀錦出去聊天!
她到底還得裝睡多久啊喂!
結果她剛要起來,就看到剛剛還閉著眼的戚藝可站起了身,岑瑤眯著眼,就看到戚藝可也跟著紀錦還有周牧沉一塊兒出
去了。
她: "………"離大譜!要是等會薑野再跟著出去,那就更離譜了…
薑野暫時還沒下樓。
小陳敲了敲浴室的門,問裡麵的人, "星星?星星?你沒事吧?"三秒後,裡麵的人不耐煩道: “彆叫我小名。”小陳哦了聲, "爹,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啊?剛在監控屏那邊看你臉色不好啊…"
薑野:
浴室鏡子裡,男生靠在牆邊,額上青筋暴起,一張臉冷的嚇人,正垂著眸十指翻飛的轉動著手中的魔方。
半分鐘都不到,六麵魔方拚成。
他沒有絲毫停頓,再次打亂,重新開始拚。
外麵的小陳還在嘮嘮叨叨: "不是我說你,你注意點啊!鏡頭那麼多,你就算再有小心思,你也要懂得收斂,你不顧觀眾跟我們的死活,你也得顧及人紀老師的感受吧?等她清醒了,想起今晚的事,你想沒想過後果?"
小陳:“你來之前你跟我們怎麼保證的?你不是說你能控製好嗎?這才錄了第三天,我看你恨不得把人吃了!"
小陳: “爹?你還活著嗎爹?你倒是說句話啊?你沒洗澡你在裡麵乾啥呢?鬨肚子了?不是,你是不是真的不舒服,實在不行咱們去醫——"
門開了。
小陳瞬間嬉皮笑臉, "拉肚子了嗎?要我去給你買點藥嗎?"薑野麵無表情的將手裡的魔方拋給他,丟下一句“囉嗦”,就關上門出去了。
小陳: "…"
下樓沒見到紀錦人,薑野愣住。他走過去,食指在岑瑤麵前扣了兩下, “岑瑤姐,學姐人呢?”
岑瑤緊緊閉著眼,心中默念: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
然後。
薑野懶聲: “彆裝睡。”
岑瑤: "……"
她沒睜眼,飛快說了一句, "跟周牧沉出去談話了。"說完,又沒忍住,偷偷眯著眼去看薑野。就發現小少爺神色淡淡,默不作聲的去廚房那邊泡了一杯蜂蜜水,端著水出了門。
岑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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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啊!
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另一邊。
紀錦跟周牧沉在小花園這邊。
白天的時候,工作人員在這邊放了一張小桌子,兩把椅子,是給他們喝下午茶用的。眼下,兩人靜靜坐著,看著一望無際,黑漆漆的天空。
周牧沉的笑隨著風傳入了她的耳中。
“我以為,你會問我。”
剛才睡了一會兒,這會又吹了風,紀錦大腦清明不少。反應也沒那麼慢了。她平靜如水, “問你什麼?”
周牧沉沒看她,在看夜色。他: “問我還有什麼資格出現在你麵前。”
紀錦轉過頭。
周牧沉也看了過來。
兩人視線相撞的那一秒,紀錦看到周牧沉眼眶泛紅。
他對自己說: “對不起,小錦,那天是我說了混賬話,是我自己沒想明白在那裡胡言亂語,你沒有任何問題,都是我的錯…"
他真的很誠懇,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紀錦看著這樣的周牧沉,心口隱隱作痛。也就是在這一刹那,她忽然就明白了,她跟周牧沉為什麼會走到分手這一步了。
她沒有說原諒他,也沒有說不原諒。
而是很認真的問他: "過去的三年,你是不是很累?"他一定很累吧。
就像現在,他連跟她道歉,都帶著無儘的後怕,他在她麵前永遠小心翼翼,永遠直不起腰。她不想看到他這樣。她討厭他這樣。
周牧沉怔了怔,本能的就說: “沒有,怎麼會。”紀錦卻是一笑, "但是我累了。"
周牧沉沒想到她會這麼說,整個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良久,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唇邊露出了自嘲的笑, "所以,跟他待在一起的時候,你不會累,是嗎?"
這個他指的是誰,兩人都心知肚明。
周牧沉這話幾乎可以說是有些刻薄,醋意讓他變得像個小人。但他控製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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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恍惚間,她聽到身後有人涼涼道:“偷聽彆人談話,是一種不禮貌的行為。”
戚藝可一轉頭,就看到薑野右手五指捏著一杯水,靠在了離她兩步遠的牆邊。
見她看過來,他貼著冰涼牆麵的後腦勺往她的方向偏移了一點,耷拉著眼皮子睨了她一眼,注意力很渙散。
戚藝可被他那一眼盯得心裡發毛。但見他靠在牆邊不打算走的樣子,她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吐槽他, "你不也在偷聽?"
她話音剛落,薑野從兜裡撈出了耳機盒。
兩隻耳機塞耳朵裡後,他微微仰頭,閒散的靠在那裡閉著眼。
戚藝可: “…
戚藝可有點心虛,但她還是忍不住的探出腦袋。她沒小少爺那麼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