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影子像一副被逐漸填充了顏色的畫卷,變得多彩起來,慢慢顯出鄒婉的樣子。
她看上去膽子有點小,不太敢從影子裡麵出來。
程小橙朝著影子裡的鄒婉伸出手:“出來吧妹妹,我帶你去找王亞莉。”
地上的人影猶豫了一下,從影子裡走了出來,站在程小橙麵前。
程小橙終於見到鄒婉了,對她笑了笑,朝她伸出手:“彆怕,姐罩著你。”
鄒婉猶豫了一下,伸手握住程小橙的手,她的手真暖,比人工湖的河水暖和。
程小橙拉著鄒婉走在前麵,陸煬和馬子和隻能走在後麵跟著。
馬子和拉著陸煬,把他往後麵拽了拽,臉上寫滿恐懼:“她,她是含恨而終的,是厲鬼。”
陸煬把自己的手從校服口袋裡拿出來,眼神警惕看著走在前麵的鄒婉。
鄒婉轉頭看了看程小橙:“你不怕我嗎,我不是人,是比鬼還可怕的大boss。”
程小橙:“你都在我的身體裡呆了那麼長時間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再怕也不可能怕自己吧。”
最重要的是,這可是大boss,賺劇情探索度就靠她了。
還有,程小橙實在太好奇鄒婉跟賀老師的關係了,她太想把這個瓜吃全了,心裡跟貓抓一樣難受。
程小橙正要跟鄒婉談談心,聽見“叮”的一聲,她的app響了一下,有新的好友加她,看了一下,果然是王亞莉。
她沒死,並且就在這個副本裡麵的某個地方。
加上好友之後,程小橙看了看王亞莉的個人信息,她的情況不太好,精神值和生命值都很低,尤其是生命值,才35。
就在她看信息這短短的幾秒鐘的時間,王亞莉的生命值又降了,隻剩下30了。
看來她的處境的確很糟糕,不儘快乾預的話很快就會死掉。
程小橙當然不會讓她死掉,她還沒對鄒婉道歉呢,就這麼死了太便宜她了,鄒婉的怨氣也不會消,永生永世被困住,在恐怖副本裡無限循環。
程小橙搓了搓鄒婉冰涼的手,幫她暖了暖手,一邊說道:“你應該知道王亞莉在哪吧?”
聽見王亞莉的名字,鄒婉臉上安靜溫軟的神情不再,眼裡閃過一絲刺骨的恨意。
她的眼睛變得血紅,臉頰慘白,嘴唇發紫,身上不停地在往下滴水,皮膚又皺又爛,像被在水裡泡了好幾天,指甲上沾著幾片水草,空氣中充斥著一股腐爛的臭味。
馬子和被眼前恐怖的一幕嚇得差點昏厥,心想,大boss果然還是大boss,太嚇人了。
程小橙看了看鄒婉,怕當然也是怕的,更多的是惋惜,她死得太可憐了,要是她沒死,現在一定已經長大了。
程小橙喊了聲:“賀元卿!”
鄒婉一下子變成了原來的安靜漂亮的樣子,眼裡的怨毒被羞澀取代,慌忙往程小橙身後躲。
“騙你的,”程小橙看了看鄒婉,“真乖,還是現在的模樣好看,走吧,去找王亞莉。”
鄒婉指了指操場角落一座廢棄的體育器材室。
程小橙看了看,那裡很偏,幾乎沒人會去。
三人一鬼很快就到了廢棄器材室,這裡不知道多久沒人用了,鎖上落滿了灰塵,地上的雜草長得都快比門還高了。
程小橙找了塊轉頭,準備把門砸開,正要一磚頭拍下去,“哢”的一聲,門鎖自動打開了。
程小橙扔掉磚頭,對鄒婉笑了一下:“厲害啊妹妹,當大boss真好,這簡直就是為所欲為啊。我要是大boss,我肯定什麼都不乾,天天去殺人放火,殺壞人,看誰還敢欺負我。”
鄒婉被她逗笑了。
程小橙:“你看你,笑得多好看,以後要多笑笑。”
門打開之後,裡麵傳出來一個虛弱的聲音:“有人嗎,救命啊!”
程小橙看著鄒婉眼裡的恨意:“你先躲起來。”
鄒婉沒動,眼神怨毒地看著器材室的深處,她想把王亞莉的眼珠子摳下來,把她的舌頭拽出來,抽乾她的血,把她扔進刺骨的湖水裡。
可王亞莉沒違規,就算她是大boss也沒法殺死她。
程小橙握了一下鄒婉的手:“相信我。”
鄒婉猶豫了一下,隱進了程小橙的影子裡。
程小橙看著腳邊的影子鄒婉:“蝴蝶結真好看,比我的丸子頭好看。”
程小橙帶著陸煬和馬子和走進器材室,看見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王亞莉。
王亞莉現在的樣子和學生時代完全不一樣,她看上去氣質很柔和,身上沒什麼攻擊性,眼神也很正常人一樣,甚至好像還有點可憐。
程小橙可不覺得她可憐。
王亞莉掙紮著從地上爬起來,高興地說道:“太好了,我還以為我要一直被困在這裡了,任務進行得怎麼樣了,我們什麼時候能出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餓了,能帶我去吃點東西嗎?”
程小橙走上前:“你認識這個地方嗎?”
王亞莉轉頭看了看:“像是一個廢棄的體育器材室,我們進的是校園副本吧,被關著的時候聽見口哨聲了。”
程小橙:“我的意思是,你知道這個地方嗎,來過這兒嗎?”
程小橙被鄒婉上過身,鄒婉的很多感受她都能感覺得到。
王亞莉曾經把鄒婉關在這間器材室一天一夜,大冬天,還把她身上的冬季校服脫了下來。
鄒婉又餓又冷,那一夜是她一生中最漫長的時間,像噩夢一樣,沒有終結。
王亞莉搖了下頭:“我應該沒來過這兒,我完全沒有記憶。”
程小橙看了看地上鄒婉的影子,在心裡歎了口氣,你的噩夢,你的恨和執念,在罪魁禍首的眼裡不過是一句輕飄飄的沒來過,不記得。
程小橙帶著王亞莉走出器材室,指了指操場:“這兒你總記得吧。”
王亞莉站在下午三點鐘的陽光下,覺得身上很暖和,看了看操場和教學樓:“這兒
是我以前讀過的中學!”
程小橙看了她一眼:“記得就好,那你還記得這個操場上發生過什麼嗎,提醒你一句,拔河比賽。”
王亞莉為重回青春校園而高興,一臉追憶青春的樣子:“記得,同學們一起玩拔河比賽,熱火朝天的,很美好。”
程小橙看向地上鄒婉的影子,苦笑一聲。
程小橙又帶著王亞莉去了人工湖:“這裡呢,看到這個人工湖你會想到誰?”
這是鄒婉自殺的地方,是一條血淋淋的人命,王亞莉再怎麼樣也不會忘了吧,她手上沾過人命。
王亞莉的確沒忘:“我以前有個同學在這裡跳河自殺了,我記得她的名字,叫鄒婉。”
程小橙看向王亞莉:“她為什麼要跳河,是不是有人欺負她?”
王亞莉回憶道:“沒有吧,就是我們有時候會跟她開開玩笑,開玩笑而已,逗她玩的,不是欺負她。”
“她跳河自殺應該是因為性格吧,有點內向,敏感,要不然就是學業壓力。當時她死了,我們也很傷心。對了,我跟我未婚夫就是那個時候認識的,他是隔壁班的,看我悶悶不樂,經常哄我開心,然後我們就在一起了,一直好到現在,婚紗照都已經拍好了,兩個月後舉行婚禮。”
王亞莉繼續說道:“說起來還得謝謝鄒婉,她也算是我們的紅娘了。”
聽到這兒,就連一向脾氣很好的馬子和都忍不住攥了攥拳頭,覺得很憤怒,很無力。
程小橙也在努力控製自己,怕她要是失控了就更沒法安撫鄒婉了。
程小橙:“你跟鄒婉沒有過節嗎,你為什麼要針對她?”
王亞莉臉上很無辜:“沒有啊,我沒有針對過她,就是逗她玩玩。”
程小橙盯著王亞莉,她看上去是真的顯得很無辜,恐怕她的內心深處也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她不會覺得手上沾了人命,不會愧疚,不會害怕,半夜不會做噩夢,一輩子過得順利、幸福,跟其他人沒什麼區彆。
憑什麼啊,程小橙心想,憑什麼那些傷害可以用一句逗她玩玩就全部抵過去,連良心上的譴責都不會有。
這難道就是結果嗎,被傷害的人一輩子都走不出來,死也死得不安生,傷害彆人的人沒有受到絲毫的懲罰,回憶起來也不過是一句,逗她玩玩而已。
程小橙穩了穩自己的心緒:“你跟鄒婉有過什麼過節嗎?”
這一點其實就連鄒婉自己都不知道,她不知道為什麼王亞莉對她的惡意這麼大。
王亞莉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有過,那次班裡競選英語課代表,我以為我能選上,沒想到她的票數比我多了一張,我落選了,是有點不開心,也有點不甘心,捉弄過她幾次。”
程小橙覺得很可笑,這起惡劣的校園暴力的根源竟然是因為競選英語課代表。
王亞莉替自己解釋道:“我真沒怎麼著她,就是開玩笑,拿著她的情書起哄了一下。然後覺得裡麵有些文筆挺不錯的,很欣賞,所以跟彆人分享了一下。”
程小橙努力抑製住心裡的憤怒:“你把她寫給彆人的情書複印了兩百張,在學校內外到處張貼,這叫欣賞?確定不是公開處刑,公開侮辱?”
王亞莉:“有兩百張那麼多嗎,這事都過去十年了,我真記不清了。”
程小橙已經不想再說廢話了:“告訴你吧,這個副本的大boss就是鄒婉。”
王亞莉臉上閃過一絲驚訝,是的,驚訝,不是害怕。
程小橙:“你就不怕她找你索命嗎?”事實上鄒婉確實也是打算這麼做的。
王亞莉皺著眉:“她為什麼要找我索命,又不是我把她推進湖裡害死她的,我不過就跟她開過幾次玩笑而已。”
程小橙看著地上的影子,對鄒婉說道:“你都看見了吧?”
鄒婉從影子裡麵走出來。
王亞莉看見鄒婉,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大boss,大boss一般都是很恐怖的,她趕忙說道:“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害死你的,你彆找我,放過我吧,我男朋友還在等我回去結婚,我才28歲,我不能這年輕就死掉。”
陸煬走過來,聲音又沉又冷:“她死的時候才18歲。”
馬子和早就氣得不行了:“就是,憑什麼她死了你還能活得好好的!”
鄒婉一句話都沒說。
她站在湖邊,看著平靜無波的湖麵,突然就釋懷了。
她困在這裡十年了,每天都活在無休無止的怨恨和噩夢中。
王亞莉的一句句不記得了不知道記不清就是開個玩笑,讓她知道,不值得,她不值得為了這種人把自己困在暗無天日的地獄中。
要是能重新選擇一次,她一定不會跳湖。她會好好活著,活得比王亞莉更好,更幸福。
要是再幸運一點,她還想去找賀元卿,她想問他一句,為什麼轉學之後一封信都沒給她寫過,他明明答應過她,會給她寫信。
程小橙站在鄒婉身後,感覺有一股寒冷的氣流從她身上飄了出去。
程小橙的app響了一聲,她看了看麵板,發現上麵多了一行字:“恭喜您完成隱藏任務,消除大boss的怨念。”
程小橙想到以前賀老師說過,有的副本是會有隱藏任務的,隻是這個隱藏任務很難觸發,需要緣分,可遇不可求!
這是程小橙第一次觸發隱藏任務,她有點著急,破app怎麼光通知人完成任務,沒告訴人完成任務能得到多少分呢,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好不好。
程小橙轉頭往辦公樓的方向看了看,想把賀老師抓過來問問,還真就被她看見了。
賀老師剛從教學樓出來,手上拿著一個文件袋,不知道裡麵裝了什麼,挺厚的。
他該不會是發工資了吧,同樣是任務者,怎麼賀老師的命這麼好,不光不用做任務,還能躺著拿錢,她也想當老師!
程小橙喊了聲:“賀老師!”
賀老師抬頭看過來,程小橙一轉頭,看見鄒婉不見了。
程小橙小聲對著影子說道:“你躲他乾什麼,你不一直想跟他聊聊嗎,你是不是在怪他當年丟下你不管,賀老師不是那樣的人,這中間肯定有誤會。”
鄒婉:“......不是,我今天早上沒洗頭。”
程小橙:“......”啊,這樣啊,真是好有道理。
很快賀老師就走了過來,程小橙看了看他手上的文件袋:“發工資了?這麼厚!”
“不是,”賀老師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鏡片遮住了他的神色,“是在以前的班主任那找到的一點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