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療室外麵,程小橙點了下頭,張來的這波反殺還是可以的,運氣好的話說不定能活下來。
孔醫生看了看張來,竟然真的轉身走到了一旁:“給你個機會,當眾表演一個節目,看你的表現。”
對於社恐來說,最害怕的就是表演節目了,張來雖然沒有自閉症,但他有嚴重的社恐。
他是寫網文的,在家工作,不需要麵對老板和同事,隻要偶爾和編輯在網上交流一下就行了。
他平時幾乎不出門,餓了就點外賣,買東西都是網購,就連扔垃圾都挑在晚上沒人的時候。
他不想出門,怕碰到樓下那些聚眾聊天的大叔阿姨們,說熟不熟,說不熟又還認識。碰上了不打招呼不是,打招呼又不知道說什麼,尷尬得要命。
就算必須出門,他也都是呆在最不起眼的地方,最好彆人都看不見他,把他當成一團空氣。
張來一聽說讓他當眾表演節目,額頭上的汗頓時出來了。
他連跟彆人說話交流這種簡單的事都處理不好,怎麼表演節目。
關係到自己的性命,張來隻能鼓起勇氣,想了想,決定唱首歌。
唱歌最簡單,有歌詞有曲調,不像演講,還得自己組織語言。
他選了一首自己唯一會唱的歌,《兩隻老虎》。
“等一下。”孔醫生拿出手機,打開微信群,把醫院裡所有的人都喊了過來,連病人都沒落下。
還地給張來換了一個表演場地,醫院小禮堂。
張來站在舞台上,手上拿著話筒,看著下麵烏泱泱的一群人,社恐症當場就要發作。
唱吧,他想,不唱就得死。
張來開始唱:“兩隻老虎,兩隻老虎......”
前排的幾個小護士捂著嘴偷笑:“他怎麼連這首歌都能唱跑調。”
跑調了嗎,張來自己也不知道,他隻覺得麥克風裡傳出來的聲音很奇怪,不像是自己發出來的,但又確實是他自己的聲音。
他甚至能聽見自己的顫音,那不是唱歌技巧,是他太緊張了,他從來沒在這多人麵前表演過。
觀眾們竊竊私語:“他怎麼臉紅了?”
“他就是那個得了自閉症的人吧,從進了醫院就一聲不吭。”
“我見過他好幾次,他一看見我就繞著走,連招呼都不跟我打。”
“一隻沒有......”張來突然卡詞了,他不記得是先唱沒有耳朵還是先唱沒有尾巴了。
程小橙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提醒他先唱耳朵。
張來終於把歌詞接上了,有驚無險地唱完了整首歌,從舞台上下來的時候耳朵根都紅透了。
他以為自己過關了,沒想到孔醫生過來通知他,讓他回治療室繼續接受治療。
孔醫生:“你在台上的心跳峰值達到了每分鐘120次之高,你在緊張,在畏懼,你根本不擅長與人交流,總是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你病了。”
程小橙歎了口氣,張來已經很努力了,但無論他再怎麼努力也無法控製住自己的心跳。
孔醫生讓護工帶張來去治療室。
張來又恐懼又憤怒,第一次跟人大聲說說話:“誰說社恐就是有病,我一沒偷二沒搶,靠自己的勞動吃飯,礙著誰的事了!”
可惜沒人跟他講道理,恐怖副本裡沒有那麼多的道理可講。
程小橙去了一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看見兩個護工抬著張來的屍體出來了。
秦魚對程小橙說:“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搶了醫生的手術刀自
我了結了,沒受太大的罪。”
程小橙點了下頭。
第二個接受治療的人是李瑛,她已經走進了治療室。
孔醫生站在治療室裡麵的一扇門前,開始宣講他的偽醫學原理:“你的病是驚恐症,人為什麼會驚恐,當然是因為心裡有恐懼,隻有直麵內心的恐懼才會獲得新生。”
說完打開門,讓李瑛進去。
李瑛往門裡看了看,裡麵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見。果然,他們要把她送進真實的恐怖電影裡麵了。
她不能反抗治療,隻能硬著頭皮走進門裡。
穿過一段漆黑的過道,李瑛發現自己站在了自己家的客廳裡,這讓她恍了下神,好像剛才那扇門就是出口,她從出口回到自己家了。
很顯然不是,她知道這裡的一切都是虛構的。隻是沒想到孔醫生說的最恐怖的地方竟然是她自己的家。
現在的時間是下午四點,跟現實世界一樣,這時的她已經做完了所有的家務。孩子在上學,老公在上班,這是屬於她自己的時間。
她沒有約朋友出去逛街,因為她沒有朋友,結婚後她跟所有的朋友都疏遠了,她要照顧孩子,照顧老公,沒時間也沒精力出去社交,老公和孩子就是她的全部。
她也沒有去家門口那家喜歡的甜品店吃下午茶,並不是家裡缺錢,她老公是企業高管,年薪百萬,不缺那四五十塊的甜品錢。
她隻是有點舍不得,覺得老公工作很辛苦,賺來的錢不能隨便浪費。
最後她去了商場,給老公和兒子一人買了一件羊絨毛衣,花了六千五百塊錢。
回家的時候又經過那家甜品店,隔著櫥窗看見新出了芒果慕斯。
她想,下次再來嘗嘗吧,周末好了,就當犒勞自己了。
回到家,接好放學的兒子,做了葷素搭配的三菜一湯。
老公打電話回來說今天晚上加班,不在家吃了,會回來很晚,可能會睡在辦公室。
聯想到最近發現的蛛絲馬跡,她小聲問了一句:“公司最近很忙嗎?”
老公有點不耐煩:“項目收尾,當然忙,你怎麼越來越囉嗦了。不說了,我這邊在忙。”
“對不起。”她道了歉,掛了電話。
掛了電話才反應過來,她為什麼要道歉,她並沒有做錯什麼,相反,作為一個妻子,一個母親,她做得很好。
像往常一樣吃好晚飯,收拾好餐桌洗好碗,打掃完衛生,準備洗個澡追劇。
這個虛構的幻境當然不會讓她好過,到了晚上十點就出狀況了,她收到了一條短信,上麵是她老公和一個陌生女人的親密照。
最初的傷心和憤怒之後,她麻木地刪掉了短信,當作什麼都沒收到,繼續她日複一日、乏善可陳的生活。
沒想到這件事還是被捅了出來,讓她再也沒法活在自欺欺人的假象裡。
那個女人找上門來了。
女人穿著精致的黑裙子和細跟的高跟鞋,背著LV,皮膚又白又細膩,身上有高級香味的味道,很性感,很有女人味。
她還看見,女人的脖子上戴著一條項鏈,上麵鑲嵌著鑽石,客廳的燈開著,鑽石被燈光照得十分刺眼。
至少得值十萬塊錢吧,她心想,肯定至少比她沒舍得買的那塊芒果慕斯蛋糕貴。
女人語氣囂張,把她從頭到腳數落了一遍,說她的頭發沒有光澤,說她的臉發黃,說她的衣服廉價,說她的手粗糙,說她是個無趣的人,說她在床上叫都不會叫,像一塊木頭,說她配不上她老公。
女人走後,她對老公說,她願意原諒他一時的鬼迷心竅,隻要他願意跟那個女人斷掉。
後來又說,隻要他不離開她就行。
到最後
她隻得到了一紙離婚協議書,兒子不再喊她媽媽,喊另一個女人當媽。
曾經承諾養她一輩子的老公變得異常冷漠、刻薄,用各種卑鄙的手段逼她淨身出戶。
她被趕出家門,無處可去。
連娘家也回不去,因為她媽媽在她很小的時候就經常跟她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潑出去的水豈有再回去的道理。
她大學一畢業就結婚生孩子了,現在已經三十好幾了,跟社會脫節太久,沒有任何工作經驗,連一份可以溫飽的工作都找不到。
一天,下了大雨,她跟流浪漢一起蜷縮在一個橋洞裡,生了重感冒,高燒遲遲不退,燒得昏昏沉沉。
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在又冷又餓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腰上跟針紮似的疼了一下,疼得她一哆嗦,整個人頓時清醒了。
她的口袋裡怎麼會有針,是什麼時候裝進去的?
她恍然從夢中驚醒,她現在在副本裡,這枚針是她帶進來的金手指。這裡不是現實世界,她並沒有真的死掉。
隨著她的驚醒,眼前的場景像沙子做的一樣,驟然塌陷。
她剛才經曆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怕老公變心,怕離婚,怕兒子不理她,怕找不到工作,怕餓死病死,這些都是她內心深處最恐懼的東西。
要不是身上的針及時讓她驚醒,她就死在這個幻境裡麵了,被自己內心深處的恐懼殺死。
李瑛被自己的金手指一根針救了,從門裡走出來。
門外的眾人不知道她在門裡經曆了什麼,隻看見她在哭,又好像在笑,出來的時候嘴裡呢喃道:“我是F大畢業的。”
F大是一所名牌大學,能考進去的人都是人中龍鳳,畢業後很多人都成了各個行業的翹楚。
李瑛擦掉眼淚,不再哭了,抬起頭:“我連續四年拿到國家獎學金,專業總分排名第一,本來是要進國家研究院的。”
她也曾意氣風發,有才華一身。
她是妻子、母親,更應該是她自己。
李瑛走後,傅磊皺了下眉,問程小橙:“她怎麼突然說起自己的大學了,是不是跟那個剛進來的新人一樣,被切了腦子變傻了。”
“你懂個屁,”程小橙說道,“人家那是頓悟了,重生了,找回自我了,出去之後肯定要跟她那個傻逼老公離婚的,將來重回職場就是鈕鈷祿·李瑛了。”
程小橙發自內心地為李瑛感到高興,覺得她這趟副本沒白來。
還沒等她替彆人高興完,耳邊就傳來孔醫生陰森的聲音:“最後一位病人程小橙,進治療室。”
“你的治療方案是院長親自製定的,是耗費了三天三夜才想出來的絕頂變......高明的方案,這是你的榮幸。”
程小橙:“......”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想說是變態。
孔醫生對接下來的治療十分期待,興奮得兩眼放光,親手給程小橙打開治療室的門:“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