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星域的戰場直播準時開始。
雖然才早晨六點,彈幕卻已經密密麻麻,討論的熱火朝天。
[帝都之南那邊的直播都開一天了,西北星域也開始了嗎?]
[看完帝都之南直播的孫子,你們還堅持和蟲族議和嗎?]
[聽說西北星域是埃蘭斯諾領兵。]
[不理解,人類聯盟那麼多將領,為什麼偏偏叫埃蘭斯諾領兵?明明最該死的就是他了吧。]
[哈哈哈哈,我家裡現在還有他的畫像呢,生了氣我就去上麵劃兩刀(。)]
[盼著他死在蟲嘴裡,換個名聲好點的人來(合掌)]
[有點良心行嗎?埃蘭斯諾是為了守護你們才在戰場上的OK?]
[他沒殺你全家。]
[我罵埃狗怎麼了?]
細如飛蟻的直播器在西北星域的戰場上並不顯眼,一共有四個,分布在戰場四角。
埃蘭斯諾似有所察,往離自己最近的直播器所在方向看了一眼。
彈幕有一瞬間的停滯。
[臥槽發現了?]
[那一眼看過來的殺氣好重,喵的我心頭發涼。]
[不至於發現吧,我記得我們這個直播器是綁定埃蘭斯諾的?]
綁定的意思就是說,這個直播器,在戰場上,不會離開埃蘭斯諾超過三百米,足夠將大部分發生在埃蘭斯諾身邊的事看得清楚。
彈幕爭吵不休,埃蘭斯諾卻已經收回視線,望向前方蟲潮。
曦光之劍破空而出,裹挾鋒銳的金色精神力,狠狠劈向那黑壓壓的一線。
埃蘭斯諾:“開戰!”
所有觀看直播的人都發現了,西北星域的蟲潮,遠比帝都之南要瘋狂千萬倍。戰爭的殘酷程度遠超所有人想象。
炮火連天。
許多人看著,剛才還奮勇殺敵的戰士、或許有他們認識的朋友,在下一秒成了溫熱的屍體,卻連完好的肢體都保留不下來,直接被蟲族吞掉。
這裡距離亂磁區很近,埃蘭斯諾幾乎就是貼著蟲族的大本營壓著打,他真正詮釋了‘S級精神力進化者是人形兵器’這句話。
同族被殺掉吞食的怒氣,似乎在埃蘭斯諾這裡才能得到片刻緩解。
[雖然不太想承認,西北星域比帝都之南嚴重多了,換成守冰將軍過來,這裡夠嗆能守住吧……]
[埃蘭斯諾來這裡三天,戰線逼退蟲族五十裡。]
[剛才罵他的呢?人在哪?]
[在這怎麼了,他殺的人比他殺的蟲子少了?]
好幾撥人又罵了起來。
但毫無疑問的,離埃蘭斯諾最近的這個直播間人數在不斷上升。
這次戰鬥持續的時間很長,從早晨到傍晚,休息了沒有多久,淩晨三四點的時候,又有一小波蟲潮來襲。
士兵還有輪休,埃蘭斯諾卻一直都在。
[他都不累的嗎。我都睡了一會了。]
[戰鬥機械有人的感覺嗎?]
[因為不累不疼,所以之前炮轟B6星區的時候,才那麼理所應當吧。]
[說這句話的人是西北星域的吧?你們能睡得著覺,靠的是誰?]
……
“上將,您要不然去休息一下吧?”將領猶豫,“黛軻醫生說,您要是再不休息,她真的管不了了。”
埃蘭斯諾在軍營裡,挽起袖子給自己打了一針營養劑。
他之前一頓三餐按時吃,基本不耽誤,現在卻不得不停了,胃部根本受不了。
不過打營養劑一樣能活。
“跟她說,我沒事。”埃蘭斯諾覺得自己還遠沒有到極限,站起來的那瞬間,他眼前微微一黑,很快緩過來,再次提劍上了戰場。
因為最後這波蟲潮規模不大,平穩擊退,收兵之前,埃蘭斯諾身邊的一名小將彈藥耗儘,眼見就要被蟲子當場啃了。
他還未來得及驚叫出聲,就被人拎著領子提了起來,小將慌忙抬頭:“上將!”
埃蘭斯諾拎著他,後背擋了一擊,他不著痕跡蹙眉,反手揮劍,順勢帶人退遠,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小將被丟在地上緩了好久,劫後餘生感激道:“多、多謝上將!”
小將偷偷抬頭,上將剛才拎他的時候,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他——
涼得像一塊冰。
可是看上將的神色,又看不出來什麼。
[嚇死我了,埃蘭斯諾反應好快。]
[畢竟是S級精神力進化者。]
[也算愛護手下吧……]
[舉手之勞救一個人,他不費什麼事,還能收獲一個忠心的下屬,有什麼不好的?]
[隻有我覺得埃蘭斯諾的狀態很差嗎,剛才救下那個小將的時候,他好像受傷了……]
[笑死了,一刻不停上戰場的差嗎?傻子才會這樣做吧。]
[不站什麼人,尊重守護大陸的戰士,不過說實話,他這個樣子根本不像受傷的啊?]
[……]
戰鬥暫時停止,埃蘭斯諾命餘下將士回去休息,加強戒備。
他自己則望著亂磁區的方向,在原地站了好一會,才慢慢往軍營的方向走。
精神力耗儘的疲倦之感慢慢侵襲,剛才救人後背受了一擊,胃部開始尖銳地刺痛,喉間湧起一股壓不下去的腥甜。
埃蘭斯諾冷汗涔涔,閉了閉眼,摸向領口——
那顆銀灰色珠子被他裹了起來戴在脖子。
他每次覺得自己撐不下去的時候,就伸手碰一碰,好像就可以再多撐一小會兒。
勉強走到軍營附近,埃蘭斯諾伸手抵在一顆樹邊,唇色蒼白,銀發被汗水浸濕,有幾根黏膩地貼在下頜上。
他閉目緩了好久。
[……他怎麼了?]
[他剛才避開了其他三個直播器。]
[埃蘭斯諾不會不知道有一個直播器和他是綁定的吧。]
[鬼鬼祟祟神神秘秘的,不回軍營待在這裡,有鬼?錄像準備。]
[前麵那個夠了,你黑他黑了一天多了。]
[我說的不是實話嗎?說不準啊他就是……]
剛才戰場上冷酷銳利的上將,忽的捂唇咳了幾聲,嫣紅的血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麵,很快被土壤吞沒。
埃蘭斯諾似乎一下子被抽乾了力氣,掀起眼皮看了看四周,發現沒人,才任由自己扶著樹慢慢滑坐下來。
軍裝是黑色的,他手上戴著的手套也是黑色的,除了唇邊的血跡,真的看不出來他哪裡受傷了。
埃蘭斯諾又咳了幾聲,動作熟練地清理掉咳出來的血,除了幾分不耐煩之外,看不出其他一分彆的神色,淡漠地像受傷的不是他。
收拾乾淨了,他才往後一靠,慘白的膚色在黎明前清冷的晨光裡近乎透明。
他掌心用力抵在腹部,閉著眼。
呼吸微弱,安靜而蒼白。
卻又意外的給人一種乾淨的感覺,像個睡著的孩子。
每一個人都能隔著屏幕感受到他的疲倦。
彈幕越來越慢,不知從哪一刻開始,忽的就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