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州河來了消息,罵他激推腦殘。
聶涼說謝謝,並給他轉了一大筆錢,請藍州河搜集所有有關於埃蘭斯諾的資料。
他們聊了很久,藍州河的語氣不知何時開始變得小心翼翼的,問他:你沒事吧?瘋了說一聲,把你的錢轉給我。
聶涼說他沒事。
他微笑,他怎麼可能有事呢。
做完這些之後,他——
還要去找上將。
然後,將寶石,親手交到上將的手裡。
聶涼在這裡守了三天,姿勢都沒動一下,藍州河給他發來了一些被藏的很好的視頻——
埃蘭斯諾曾經囚困於夢境,不斷自毀的視頻。
被鎖在鐵床上,戴著抑製環,頸側手腕的傷痕,和打營養液留下的青紫。他從沒見過的、蒼白瘦削,安靜崩潰的上將。
藍州河以為聶涼會發瘋,或者會失望看見埃蘭斯諾也會有這樣孱弱的一麵,可是沒有。
聶涼哭了。
他隻是很單純很心疼的在想。
他的神明,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受了很多苦。
可是神明也是人,會疼的啊。
他明明那麼難受,還保護了這麼多人,為什麼還是有人看不見呢。
他守了一天又一天,差點死在這。
直到渾渾噩噩之際,看見了埃蘭斯諾留給阿爾傑四人的光腦錄像。
即使是這個時候,聶涼還是對埃蘭斯諾的聲音非常敏感,幾乎是聽見埃蘭斯諾聲音的瞬間,他就睜開了眼,精準捕捉到了光腦的影像:“……上將?”
上將的光腦嗎。
他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幾乎是氣聲。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虛空中,上將在一片雪原,擺弄了一會光腦,似乎是調試好了,才對著錄像說:[你們好啊,我要走了。]
聶涼伸手去碰,僵硬的身體一下摔倒在地,他還是眼也不眨地看著,聽著。
[很抱歉,讓你們照顧了那麼長時間……]
[真的很累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又一天,也會這麼累,就走到這裡,好像就走不動了。]
[我還想說一件事……]
上將的語氣和神態都很輕鬆,聶涼能分辨出來,那是愉悅,是真的開心。上將開心,於是他也笑了。
[還有聶涼,等他回來,讓他好好的,不要再隨隨便便拿著火藥去炸什麼東西了。]
聶涼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愣住了,然後忙不迭地回放過去,重複了好多遍,聽了很多遍。
他將上將叫他‘聶涼’的一秒不到的聲音剪了下了,導入到自己光腦裡,瘋狂上了十幾個密碼。
上將這樣說,是不是早就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聶涼呆了一會。
繼續聽著上將的聲音,他聽見了最後一句話:
[我該走了。]
聶涼看著上將走進了極光。
那天之後,聶涼就消失了,然後很長時間再也沒有人見過他。
……
七年後。
又是大半個輪回。
曦光之城原來的的小孩們都長大了,在街上玩紙飛機的孩子都換了一茬。
白色的、紅色的、藍色的……紙飛機在陽光下恣意飛翔。
阿爾傑隨手撿了一個,打開,上麵畫了三個一模一樣的Q版小人,第一個小人溫柔無奈的看著旁邊另外兩個打架的小人,發愁勸架。
溫柔小人旁邊寫著一句話:‘今天是阿諾生日’這句話引發的世界大戰。
麵具小人:哥哥在喊我!
可愛惱怒小人:哥哥明明在喊我!
阿爾傑看了一會,笑了。
過了片刻,有個孩子蹬蹬跑過來,仰著頭:“大統領又來啦?這個是我的紙飛機,可以還給我嗎?”
這一幕無限和七八年前的那一幕重合。
阿爾傑問:“上麵畫的什麼?麵具小人和可愛小人,明明是一個人。”
小孩吐了吐舌頭:“是小人書啦!我當然知道他們是一個人,不過又不耽誤我將他們分開嘛。”
阿爾傑蹲下來,笑道:“你很喜歡他們?最喜歡誰呢?”
小孩皺皺鼻子,認真掰手指頭:“我想要蘭遐先生那樣溫柔的大哥,上將那樣威風護短的二哥,蘭諾那樣可愛好欺負的弟弟!”
阿爾傑:“貪心。”
“那樣好的人,隻要有一個,就很滿足了吧。”
小孩說:“那大統領的老師是蘭遐先生,大統領很滿足嗎?”
阿爾傑想了想,如實道:“不,我很遺憾。”
小孩不懂什麼是遺憾,也學著他的樣子:“貪心。”
於是阿爾傑摸摸他的腦袋,還了紙飛機,將他小心推遠:“跑慢點,去玩吧。”
有遠方路過的老師,帶著一隊整整齊齊的小朋友:“都手牽手跟緊老師哦~今天帶你們去的地方是亂磁區。”
“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嗎?”
小朋友們拉長了語調:“(不)知——道——”
“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老師告訴你們啊,那是黎明之戰結束的地方,七年前人類聯盟被蟲族入侵,有一個人用曦光之劍殺了王蟲,不然你們現在可能還在戰火之中呢!”
有人不服,問:“他比守冰統帥還厲害嗎?”
老師神秘笑笑:“你們知道現在聯盟為什麼不設‘上將’這個軍銜了嗎?”
從中將往上,不是上將,而是統帥,位同於原來的上將之位。
“為什麼?”
“因為,在人類聯盟,上將專指一個人,那就是埃蘭斯諾!他可是老師的偶像!”
小朋友們嘰嘰喳喳,肯定:“他是英雄!”
老師說:“是啊,他是英雄,不過,更是個梟雄。”
老師低下頭看著圍在自己身邊的小朋友們,挨個拍了拍他們的腦袋:“那可是個很長的故事呢,都排好隊,不要丟了哦~”
“好~”
陽光金燦燦的灑下來,落在身上化開,暖絨融的一片。
歡聲笑語逐漸遠去,阿爾傑看著他們走遠。
那孩子沒有問他有什麼遺憾。
其實如果問了,他也回答不上來。
隻是心裡始終缺了一塊。
這些年,眼見著戰爭帶來的傷痛逐漸被時間和希望撫平,可關於老師和埃蘭斯諾的記憶卻越來越清晰。
那麼純粹的人,他這許多年來,再也沒有見過。
熾熱單純的情感,雖不曾擁有,但僅僅是感受過,就足夠很多人銘記一生了。
金黛軻打了通訊過來:“哥,聽說今晚極西有極光,有幾率可以看見紫羅蘭。”
阿爾傑:“好,我知道了。”
紫羅蘭還是被奉為人類聯盟的神聖之花。
他們沒有找到那顆被當成種子的石子,蘭諾和蘭遐消失與極光。
或許是神賜,從三年前開始,不知道什麼人發現,在極小的概率下,被紫色極光和燦然星輝同時的地方,會生長出大片的紫羅蘭。
有人試圖移栽,可惜隻要極光消失,紫羅蘭就會消散的乾乾淨淨,像是從沒有存在過。
就像一個夢一樣,醒來後什麼都沒有。
是夢也好。
能從中抓住一丁點的祈願。
阿爾傑又想起了聶涼,那個曾經動不動就揚言炸了人類聯邦的人,是埃蘭斯諾最後一任副官,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還是雇傭兵的排行一。
從七年前看完那些視頻,消失於墓碑前開始,他們就沒有聶涼確切的消息了。
……
極光彌漫的那一刻,風暴同時卷起。
狂暴的能量颶風幾乎可以將人瞬間湮滅成灰。
有一抹微小的銀光,那是一個非常簡陋的飛行器,像在顛簸中無畏逆行的飛鳥。
聶涼手中拿著一個能量捕捉器,眼神明亮而堅定,在極光風暴邊緣來回無數次。
聽說,極光會將人的軀體變成能量粒子,那靈魂會不會也是這樣,他能認出來上將的,即使碎成粒子——
隻要他能找到,隻要他能找全。
聶涼從不覺得自己是瘋了,他想說。
上將。
你存在時,我追逐你。你擁抱極光,我追逐極光。
信徒會永遠追隨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