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時燈好些,他才會休息片刻,在小貓關切的喵嗚聲中,喝口水。
他們看到天快亮了,裡麵那位家長才察覺到他們似的,推開門,輕聲讓他們去休息。
他們才聽見,青年的嗓音比之前低啞了不少。
回憶結束。
“唉……時燈的頭發變得灰白,是不是因為救了我們?”原亭傷的最重,現在趴在一樓的客廳沙發上,渾身都是繃帶。
他喃喃道:“不過不管是不是真的,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為了救我們,一步走向三尾狐的樣子……”
他的姐姐和媽媽,在他小的時候,喪身在淵光的手中,一個人孤寡長大,反而養成了一副樂天派性格。
可是時燈是第一個將他隨口說的一句話,都記在心上的人。
或許在其他人看來,不過是兩個飛翅而已,但在他眼中那是不同的。
支澤和岑樂沉默。
從昨天發生的事情來看,顯然是時燈救了他們,那就說明時燈並不像他之前展露出來的那樣無害。
不過時燈的家長在看見他的時候,並沒有對他變白的頭發露出疑惑的表情,所以那應該一開始就是灰白色的。
不是白化病的那種白色,而是老人遲暮時的白,在現在的社會裡非常特殊。
“或許是使用某種能力之後,短暫的後遺症。”支澤說。
“不管怎樣,”岑樂:“在我心裡,他就是我們的朋友。而且不知道什麼原因,我總願意相信他。”
“我也有這樣的的感覺,總覺得……他是不是認識我們?”或許是因為附加異能是預言,支澤的直覺遠比一般人要準的多。
但是他又很確定,他們之前完全沒有見過麵。
時燈這個人身上好像藏著很多秘密,還有原亭告訴他們的那團會說話的黑霧……這一切都太超乎他們現在的層次了。
原亭:“遲教官說得對,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這話剛說完,三人冷不丁聽見時燈房間傳來杯子碎開的聲音,以及一聲細細的貓叫。
然後是開門聲,青年出來拿了塊乾毛巾,又回去了。
三人對視一眼,趕緊爬了起來快步過去。
房間裡,時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正在撿地上碎開的玻璃杯。
少年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過膝睡衣,蹲在地上慌裡慌張撿碎片的樣子像個剛犯了錯的小孩。
或許是太著急,一不小心被割了一道小口子,他沒有感覺一樣,將撿起來的扔進了垃圾桶。
時哥同樣蹲下來,然後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眸色微深,“時燈。”
少年在他接觸自己的一瞬間,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縮手動作,可想起什麼一樣,生生止住,勉強扯出一抹笑。
時哥目光落在他指尖的嫣紅上,頓了兩秒,卻沒有立即做出什麼表示。
他緩緩鬆開時燈的手,“我來收拾。”
少年重新縮回了床上,鑽進了被子裡,隻露出一個腦袋在外麵,他悶聲說:“對不起,時哥。我剛才不是故意打翻水杯的,我控製不住。”
“嗯。”時哥淡淡應了一聲,手中的毛巾貼在地上,吸著地麵的水。
過了會,他又聽見一句小心翼翼的:“……時哥,我好了之後,給你買你喜歡的荔枝味果汁吧。”
少年笑著看向他,眼中什麼都看不出來,正常極了。指尖輕微卻發著抖,死死攥著被子邊緣,眼睛一眨不眨,想在時哥臉上看出來什麼似的。
時哥擦拭水漬的動作微滯,長眉稍斂,和少年對視片刻後,說:“我一直喝的都是橙子味。”
少年飛快:“哦,那是我記錯了。”
他連忙背過身麵對著牆,將小燈也趕了下去,“那個……時哥,我想睡覺了,你也趕緊去休息吧。”
時燈緊緊閉著眼睛,眼睫抖顫不止。
許久,他才聽見細微的動靜,熱水倒進了水杯,被放在他床頭,緊接著是腳步聲,和時哥在門口處傳過來的冷淡聲線。
“時燈,我一直都在。”
門關上之前,少年突然出了聲:“時哥,我想聽你吹的兩界曲。”
時哥:“好。”
哢噠。
門關上了,屋內重新回歸沉默。
床上縮成一團的少年被窗外孤寂的月光籠罩著。
他緊緊咬著牙,一下下敲著自己的腦袋,喉間忍不住哽咽:“都是……都是真的,不要再想了啊……”
怎麼辦啊……
誰能救救他。
良久,少年將自己的腦袋也縮進了被窩裡。
·
外麵。
時哥看著三雙眼巴巴的視線,蹙了下眉,說:“怎麼沒去睡?”
或許是第二次重置的時候,他當過這三個人的教官,此時的語氣冷了不少,和剛才天差地彆。
原亭率先打了個哆嗦,“那個,時燈他……”
時哥:“這次是完全發病,吃了藥也會有一周左右的敏感期,敏感期不會有那麼強的攻擊性了,但是他沒說離開這裡,我尊重他的意見。”
口袋裡的手機輕微震動了一下,青年拿出來看了一眼,便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他走出房間,留下三人麵麵相覷。
因為異能主治愈,岑樂對這方麵有些了解,她說:“剛才時燈在試探。”
原亭:“試探什麼?”
“試探時哥,是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時哥’,”支澤眼神複雜,“用自己和‘時哥’之間才知道的事情去試探,‘時哥’是不是冒牌貨。”
理智和病症發作的瘋狂來回拉扯折磨,然後化成不動聲色的試探。患者會懷疑所有人,甚至懷疑自己也被怪物替代了,在照鏡子的時候,感到無比陌生。
他們不信自己,不信彆人,陷入巨大的怪誕、扭曲、混亂和恐懼之中,無法自抑。
就像枯井中孤零零的孩子,明明想獲得拯救,可他仰頭,當井邊的人都向他伸出手的時候,他卻覺得那些人都是怪物。
隻要他握上去,他就會被怪物包圍。
怪物會吃掉他的,於是他微笑著,拒絕所有人的幫助,絕不肯伸出自己的手,從枯井中爬上去。
等那些人走了,他又抬頭望向井口,想,有沒有人可以救救他……
岑樂:“從我這幾個小時調查出來的數據來看,卡普格拉妄想症患者,自殺幾率很高,當然,這是普通人,異能者的話,我目前所知道的,隻有時燈一個。”
“那這幾天很危險,我們就算要獵殺異獸完成任務,那也必須留下一個人看著時燈。”原亭說。
支澤:“嗯,我知道。”
……
屋外。
青年接通了電話。
裡麵傳來老遲的聲音,“終於接電話了,我說你怎麼突然就消失了,我可是好不容易幫你把上層領導請過來的,這樣放了鴿子,老弟啊,你想過我的感受沒有?”
“到底是什麼事兒啊你那麼著急,哎不過你彆說,你那瞬間消失的一手玩的還真是六,不少人被震住了……”
時哥聽著電話裡麵喋喋不休的聲音,輕輕捏了捏眉心,說:“家裡有小孩生病了。”
“嗷嗷,”遲於恍然,“你孩子啊?姑娘還是小子?幾歲了?帶出來讓我見見唄。”
“看不出來啊,你這麼年輕居然就有孩子了,我比你大了好幾歲,連個對象都沒有。”
時哥:“……”
他避開這個話題,“我會儘快回去的。”
對麵老遲還想再說兩句,就聽見手機裡傳來了嘟嘟聲。
老遲:“……”
手機放回兜裡,時哥靠在樹邊,望向屬於時燈的那扇窗戶。
[時哥,我想聽你吹的兩界曲。]少年剛才說過的話輕輕掠過耳畔。
片刻後。
青年伸出指尖在空中輕輕一點,空中瞬間出現了一抹極長血色,隱約可聽見怒浪翻滾的聲音。
他伸手往裡一探,極緩地抽出了一片蘆葦葉子。
接觸到蘆葦葉片的瞬間,青年手腕、腳腕、腰腹瞬間攀附上了十一道刻著紅色符文的白色透明鎖鏈。
時哥輕輕皺了皺眉,把蘆葦葉扯了出來,鎖鏈如幻覺般眨眼消失。
他不會吹曲子,但是隻要用這種葉子吹出來的聲音,就是兩界曲。
時哥將他放在唇邊,感受到了風,葉片就開始自發輕顫,奇異而輕微的‘沙沙’聲淡極了,韻律奇特,常人聽不見,很輕易就融入了風與月色中。
漫畫采用了分鏡。
屋內,少年眉眼逐漸舒緩,床頭水杯中的水,慢慢變涼;
客廳開著小燈,三名夥伴圍著電腦寫著一份文檔;
屋外,青年吹著一片葉子,倚在樹上,深藍色的眼睛望向星空,夜涼風長。
冷色調的筆觸,卻有種格外靜謐悠遠的感覺。
風帶來了很多故事,他們的故事也會被風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