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燈被掐到翻白眼,卻覺得此時卻非常符合他自己的心境。
他不掙紮了,積極求生,努力憋氣。
還好他年齡小,入淵光的第一課學的就是怎麼裝死。
手裡的‘怪物’漸漸沒了動靜。
沒有呼吸了。
怪物死了。
時燈心裡湧上來一陣恐慌,他鬆開手,‘怪物’摔在床上。
他發現自己的手抖得不成樣子,他聽見周圍傳來無數嘲笑聲。時燈環視四周,發現了無數影影幢幢的影子,那些影子對著他指指點點,說:
你們看啊,他殺錯人了。
他殺的是真的,不是怪物。
他和我們一樣,殺錯了……
嘿,殺錯了……
天地倒轉,時燈笑了下,顫抖不止的手背上滴上了一滴水,他恍惚了片刻,才發現那是自己的眼淚。
哭了?
他怎麼會哭?
他殺的是怪物。
時燈一點點將自己收拾乾淨,臉上再看不出半點異樣,他不敢看床上被他殺死的怪物,壓住心裡的恐懼,信步走了出去。
他不小心踩爛了地麵的點心,鎮定自若的原路返回。
還在吃飯的傅叔以及原亭四人聽見拐角處有細微的動靜,支澤放下筷子,抬頭詫異道:“時燈?”
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微笑著站在走廊拐角看他們。
傅叔四人許久未曾見過時燈的微笑。
傅叔眉間稍緩,溫聲問道:“怎麼回來了,小燈醒了?”
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傅叔忽然沒由來覺得怪異,不等他細細感覺,時燈走進了。
他重新拿了一個盤子說:“嗯,我再給他拿一些。”
時燈隨意挑了點,趁著所有人不注意,往桌子上的食物裡撒了點東西。
他恐懼,嘴角卻壓不住愉悅的弧度。
這些披著他朋友皮囊的怪物,真是可惡,討厭極了。明明就不是他的朋友,卻裝的那麼像,還不是被他識破了。
都去死吧。
少年沒有露出破綻,拿著盤子離開,他的腳步甚至是輕快而雀躍的。
他要保護的人,怎麼能被怪物傷害或者取代呢。
他走之後,原亭剛要重新下筷,岑樂攔住他,無聲搖了搖頭。
傅叔也察覺到不對勁,但直覺告訴他,現在還是不要跟上去為好。
他望向時燈離開的方向,眉心微沉,用牽絲的線在空中寫出幾個字:[跟我去調監控。]
·
時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可是他發現事情遠不止那麼簡單,他房間裡的東西也都是假的,也被替換了。
桌麵上時哥送他的向日葵,挨著向日葵的,裝著綠色星星的玻璃罐子。
他神色逐漸發冷,走過去,摩挲了一下插著向日葵的花瓶和玻璃罐子,然後狠狠摔在地上。
砰的一聲。
全都碎開。
靜心護養,一次次回溯花期的向日葵被少年麵無表情踩在腳底,地麵暈開的水盛著爛掉了的殘花。
綠色的星星散落了一地。
這用黃泉蘆葦葉片編織的星星,一直保持著嫩綠的顏色,在地麵發出微弱的光。
他撿起一個,扯開撕碎,還沒來得及下手,攤開的蘆葦葉片中浮起了一個小小的碎片。
緊接著,葉片震動起來,傳來了一陣輕輕的‘沙沙’聲,伴著葉片震動的奇異韻律,在寂靜的房間裡,悠悠吹響。
這顆星星裡藏的,是一段曲子。
兩界曲。
浮起來的那點碎片有些眼熟,時燈仔細看了看,發現是時間鎖鏈的碎片。他輕輕點在上麵,蘆葦葉片中央便出現了縮小的影像。
影像中,月光泠泠,青年倚在樹旁吹葉子,深邃溫柔的目光一直落在不遠處的窗戶上。
那是……
在F市的荒灘,他被淵誘導,第一次在原亭三人麵前發病,被及時趕來的時哥救走。
他試探時哥,提出要聽兩界曲的要求。
時燈記得,那天晚上他聽見兩界曲之後,睡的格外安心,好像夢中也一直響著。
原來從時哥的視角看,竟是這樣的……
這星星裡裝的,是注入了時哥回憶的時間鎖鏈的碎片嗎。
時燈沒感覺這是假的。
他近乎沉醉其中,可是沒多久,更深重的恐懼吞沒了他,少年睜開眼,一瞬間大腦嗡的一聲,整個身體都是麻木的。
如果是真的。
那他剛才……小燈漲紅的麵孔出現在他腦海裡,還有他笑著往桌上餐食裡下的毒。
血液一點點凝固,好像有冰刺鑽進毛孔裡。
時燈打了個哆嗦。
不,那就是怪物!
全都是假的!假的!
周圍的世界虛假極了,掌心裡的兩界曲卻真實無比。
少年惶惶,跌在地上,掌心被地麵碎開的瓷片劃破。
他視線落在床邊的藥瓶上,克製住逃離的本能,連忙爬過去,顫抖著倒在掌心,忍著惡心吞了下去。
他蜷成一團,將掌心的蘆葦護在心口,騰出來的兩隻手卻死死捂住耳朵。
他吃藥了。
很快就不會有這種感覺。
他殺的就是怪物。
慢慢的,少年咬緊了牙關,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任何一點脆弱的聲音,他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求誰。
他殺的是怪物……
一定是要是怪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