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慎微回到船艙之後,就一直坐在桌邊出神。
這一路次暗殺,在他眼裡不過小打小鬨,僅僅是璟決那邊帶著的人就可以解決,顯然是大皇子皇子的人。
他們羽翼未豐,手也伸不了那麼長。
眼看著就要快到金陵,他懷疑的幕後之人一直沒有出手,難不成……是他猜錯了嗎。還是說,那人打算在回京的路上出手?
這樣也好,省的耽誤他們到金陵的時間,還可以多待上一陣。
明燭不敢打擾他。
夕陽漸落,大片烏雲暈染過來,船艙內光線暗淡。
明燭點了兩盞燈,看著時間差不多了,輕聲道:“主子,該吃藥了。”
連慎微恍然。
“這麼晚了?”
明燭:“嗯。”
她把藥放在桌麵,倒了一杯溫度正好的水。
“太子還沒回來?”
應璟決今天上午試探他之後,下午便停船靠岸,去了雲北與金陵交界處的青川鎮探查民情。
他一路都是如此,連慎微習以為常,不過現在都已經是晚上了,怎麼船隊還是這麼安靜。
明燭:“沒有。”
連慎微輕敲著桌麵的指尖頓住,眸底掠過一抹暗色。
他起身推開船窗,外麵裹挾著潮濕的江風和土腥氣一下子就刮了進來。
周遭岸上樹影駁亂,無一聲蟲鳴,寂寂戚戚。
零星的雨絲飄到他手上,細微的涼意迅速攀附到蒼白的皮膚。
連慎微往岸邊樹影和湖麵下看了片刻,眼中溫度慢慢散去,淡聲道:“藥收起來吧。”
今晚用不著吃了。
他話音一落,明燭就察覺到什麼似的,倏然抬頭:“主子小心!”
嗖——
一道箭羽破空而來,直衝著連慎微的眉心,在黑夜裡閃過凜冽寒光,連慎微神色不變,微微偏頭。
那箭羽狠狠釘在後麵的柱框上麵,嗡嗡震顫不止。
下一刻,原本安靜無比的船隊頓時喧囂起來,有人厲聲高呼:“有刺客!”
“保護攝政王!”
“有刺客——”
被雨打皺的湖麵砰砰之聲不斷,數十黑衣人破水而出,他們武器各異,招招都是置人於死地的搏命路子——
訓練有素的殺手。
“主子!”明燭警惕的注意著周圍。
“沒事。”
連慎微鬢邊幾根被勁風割斷的青絲悄無聲息落下。
他不緊不慢地合上了船窗,垂眸若有所思,“有不少天衡境的高手。”
“不是京城死士,那就是有人請的江湖的人……江湖上什麼時候有新的殺手組織了。”
約莫十年前,墜月流的殺手都讓他追殺的差不多了,零星剩下的都是蝦兵蟹將。
外麵兵戈摩擦的聲音越來越近了,明燭心提了起來。
她的實力在天權境,但也隻是初初踏入此境,並沒有把握帶著主子安全從這裡逃出去,但是主子沒有要走的意思。
“主子,這些人好像是衝著您來的。”
連慎微當然知道。
那幕後的人動手了。
如果是刺殺應璟決的話,那這些殺手九成的可能是皇宮裡麵的人派出來的,可如果是殺他的話……
京城裡的人還沒這個膽子。
“不對,他們不僅僅是衝著我來的,”連慎微瞳孔驟縮,神色瞬間結了冰,他倏然站起來,目光穿過船隔和重重山林。
明燭第一次從自己主子身上感受到這種毫不掩飾的殺意。
青年身上的氣息變了,冷沉而壓抑,仿若暴雨前壓在黑雲之下潛伏著的、不知何時會炸響的雷。
“璟決還沒回來。”
-
“掩護殿下先走!”
在皇室暗衛和侍衛的掩護下,應璟決頗為狼狽的往前奔去。
山穀濕滑,兩側高處密林不時飛出令人防不勝防的暗器。暗器切斷雨滴的瞬間,鋒刃的鐵麵上閃過幽微帶毒的光。
應璟決武學天賦不算高,又沒有經曆過生死之間的鍛煉,他擅長處理奏折,卻不擅長動武。
眼下的情況,他一個開陽境的武者,在被追殺的逃命路上,還不如境界低於他的普通護衛。
“哪裡來這麼多高境界的殺手!”
緊緊追在應璟決身後的兩個人沒有蒙麵,是一對身材矮小的龍鳳雙子,男子持雙彎刀,女子握鐵傘。
追逐間,在雨霧裡像兩頭盯上獵物的黑豹。
男子聽見了應璟決的低喝,一開口卻是女人嬌柔的聲音:“果然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皇家貴人,我與妹妹隱於暗處多年,舊日傘刀鬼的名號,如今竟不為人知了嗎。”
應璟決不知道什麼傘刀鬼,他身邊年齡大的暗衛知道。
十年前,墜月流乃江湖排行第一的殺手組織,前十的殺手全都在天權境,前百名實力則參差不齊,但每人都有自己擅長的殺人招式。
其閣主傳言已經觸摸到了天樞境的門檻。
就是這樣一個不可小覷的勢力,卻在十年前飛速隱退,很少聽見他們的蹤跡,這次一冒出頭來,竟然敢追殺當朝儲君!
而這傘刀鬼,女人是傘鬼,男人是刀鬼,他們的組合,曾在墜月流殺手榜排名十一,殺手中的瘋子,以折磨人為樂。
應璟決冷聲道:“你們既然知道我的身份,就不怕之後,凡大盛國土,永無爾等藏身之地嗎?!”
傘鬼聲音渾厚:“小殿下這就不用擔心了,我們不僅接過皇室的單子,還殺過皇室的人。”
墜月流殺人從不遮掩,何況天高皇帝遠,他們還真的不怕什麼皇室天威,大不了一走了之,換個身份,在邊陲小國依舊能活。
應璟決心裡掀起滔天巨浪。
什麼意思?
皇室還曾經有人死在墜月流的手裡嗎?
這次刺殺和往常絕對不一樣,他那兩個蠢材皇兄不會有能耐聯係到這些殺手,應璟決腦海快速排除著可疑的人選。
如果對厲寧封下手的那個人是北夷的人的話,不太可能能將手伸到江湖來,那這次的刺殺……
少年儲君腦中閃過一張溫和含笑的臉。
是老師對他動手了嗎?
想的太入神,應璟決肩膀冷不丁一痛,刀鬼的刀鋒在他肩胛骨後麵淺淺劃了一道,應璟決腳下踉蹌,好險躲過。
他渾身都濕透了,後背淡藍色的衣袍被血染成了黑色。
應璟決咬牙回頭,反手一擊,借力跑的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