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都經曆了那麼多的風雨了,在蘭遐麵前,卻還是像個長不大的曾經的少年,眼神悲傷。
阿爾傑:“老師……”
求求你。
好好活著。
可是隻說完老師這兩個字,剩下的話全都說不出口。
他們沒有資格、沒有顏麵也沒有立場這樣說。埃蘭斯諾的結局,他們也有一份逃不開的責任。
但毫無疑問的,他們四個眼中都透露著祈求的神色。
蘭遐停下腳步。
許久,才啞聲開口:“我隻是去陪我的弟弟,你們也要攔嗎。”
阿爾傑往前一步,低聲勸說:“老師,我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已經將埃蘭斯諾斬殺王蟲的視頻放了出去,人類聯盟會為他授予應有的勳章,您是他的親人,可以等一段時間,代他領取。”
“勳章?”
蘭遐說,“我寧願他沒有那勳章。”
燦然溫柔的金瞳一片灰暗,他抬起頭,似乎是笑了下。
“我不是從小就像做個英雄的阿諾,沒有那麼遠大的夢想,我唯一所求的,就是可以好好保護他,讓他健康快樂的長大。”
“我想要推翻聯邦,不過是因為,阿諾死在皇權之下的神憐殿,那麼多年,複仇就是我唯一的執念。”
可是阿諾似乎不清楚他在他心裡的分量有多重。
蘭遐:“小時候那麼聰明,長大就變笨了,就算他滿手鮮血又怎麼樣,就算他罪孽滿身又怎麼樣。他都是我弟弟,我怎麼會怪他。但是我沒認出來他……”
他沒認出來。
阿諾對他說過最狠的話,就是罵他笨蛋。
確實笨。
他看著自己學生的眼睛。
“阿爾傑,如果我知道阿諾就是聯邦上將,如果我無法喚醒那時的他。”
“那麼我將和他一樣,成為曦光的敵人。”
“成為他那十餘年裡的共犯。”
共擔罪孽,一起毀滅。
阿諾不會成為溫室裡的花朵,他無法阻礙那些附加在阿諾身上的傷痕和鎖鏈,但可以一起承擔。
“蘭遐是為了守護存在的。”
可是他已經找不到守護的意義和存在的理由,甚至成為了造成阿諾死亡的推手。
“所以,讓開吧。”
蘭遐往前走。
守冰:“老師。”
蘭遐並沒有停下,“你也是S級精神力進化者,應該知道,我現在的實力,如果想做一件事,沒有人可以攔下我,還是說,你想看著我精神力自爆嗎,”越往前,他周圍精神力的波動就越大。
好像隻要攔下他,他就會當場引爆自己的精神域。
守冰手指顫了顫。
最終還是在蘭遐經過這裡的時候,側過了身。
他們眼睜睜看著一步步幫著他們成長的老師越走越遠,下意識伸出手抓住的,不過就是一縷從指間劃過的風。
-
南域。
“能量波開始了,半個小時後,有極光。”
聶涼放下手裡的儀器,“你來這裡不過等了三天,已經很幸運了。”
蘭遐:“嗯,謝謝。”
他偏頭看了眼聶涼冷淡的側臉,“你是阿諾的副官,應該知道他的很多事情,為什麼除了那天主動和我說了很多,現在卻一點都不提了。”
聶涼:“那是我和上將的回憶,我很吝嗇,不會分享。”
蘭遐:“你討厭我。”
“是恨,”聶涼語調毫無起伏,“但你是上將的哥哥。”
所以假如蘭遐出了什麼事,他會搭上自己的命去救,但這並不妨礙他恨。這種恨並不理智,或者說,他不單單恨蘭遐,他還恨整個人類聯盟。
如果人類聯盟不存在,上將還是好好的上將。
聶涼:“上將送給你的紫羅蘭,今天沒見你拿。”
“我把它藏在冰原裡了。”
蘭遐安靜了許久,他掌心還攥著那顆種子,“……我不想那朵花跟著我消亡。”
他其實意識到了聶涼對自己弟弟異樣的感情。
並非愛情友情和親情,而是一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崇拜和信仰。
近乎盲目。
聶涼:“我真羨慕你。”
他的情感單純直白,說羨慕,語氣中的羨慕之意幾乎要溢出來。
“羨慕什麼?”
“很多。”
聶涼想了想,給出這兩個字。
冰原上空的天幕忽的出現一道璀璨的紫光,比上次出現的極光耀眼奪目的多,聶涼出了會神。
“你該走了。”
“嗯。”
蘭遐笑了笑,走到風暴邊緣的時候,朝著聶涼揮了揮手。
“保重。”
蘭遐小心拿著掌心的種子。
這顆種子如何種都種不出來花,後來阿諾又給了他一朵石頭雕刻的紫羅蘭,他就隱約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阿諾……
既然知道哥哥很笨,就彆走太快太遠。
哥哥很怕找不到你。
蘭遐想,等找到了阿諾,他一定要好好問問這顆種子的事情,並且如果阿諾也種不出來,就罰他下輩子還當他的弟弟。
他的身影和埃蘭斯諾那晚的身影緩緩重疊。
聶涼好像看見了那晚他沒有看見的,上將走入極光時的模樣。
在某一個時刻轟然碎成萬千光點。
他看了許久,冷漠的瞥了一眼不遠處一直守在這裡卻不敢過來的阿爾傑幾個人,聶涼隱約聽見了哭聲。
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
他神色淡淡的走進了自己的飛艦,放棄了今天的能量搜集。
不去打擾上將和蘭遐先生的相聚。
飛艦裡的保險箱裡,仍舊放著那顆寶石,就好像他從來沒有送出去一樣。
聶涼戴著手套撫摸片刻。
他確實很羨慕蘭遐。
最羨慕的,就是他有可以和上將一起赴死的資格。
而他還記得上將對他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抱歉聶涼,我不值得。”
這是對於信徒最大的否認。
他的神明,拒絕了他的信奉。
而被拒絕的信徒,連殉葬的資格也不配擁有。
聶涼有時候感覺自己已經完全瘋了,有時候卻覺得自己清醒無比。
艙門沒關,外麵冰冷的空氣湧進來。
他望向極光璀璨的冰原。
今晚。
又有一個迷路的人回了家。
而烏鴉還在冰原徘徊,無處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