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東臨海背靠西陵三川交彙,自十幾年前朝廷大力扶持海貿以來便從東陲漁港搖身一變成了海商重府,四海之內往來不絕。
不過隨著近年來海貿規模不斷擴大此間亂象也逐漸展露出來,光是近年查獲越度走私的金銅鐵礦料便高達萬石,更彆提日漸猖獗的寇患,樁樁件件令朝廷很是頭疼,數度立法設律卻始終防不勝防。
其中便不得不提三個月前發生的一件奇事了——
有漁民夜釣瞧見一支來路不明的神秘商船隊伍在東溧附近的支港悄然登了岸,日出之後連船帶人通通消失得無影無蹤宛若人間蒸發,半月後全國各地的暗市便湧現了大量名貴香料以及一批成色極佳珍稀罕見的育沛,幾乎是一現世便被抬價哄搶卻依舊供不應求,鬨得滿城風雨。
更有確切傳言聲稱仍有數倉奇珍與那些消失的商船一同沉沒於東溧北沿的鄱羅灣,引得眾議紛紛逐漸投機者趨之若鶩。
官府特意布榜聲明辟謠此事,並在本月初七新修的《市舶條法》中還特意增添了一條對沿海眾多支港部灣的帆舶出航管束限令。
如此非但沒能打消眾人的懷疑反倒等同於做實了此事,連月來常能見漁民趁夜出海避開耳目在鄱羅灣附近海域打撈摸索。
在此節骨眼上冷無咎暗中前往明州目的倒也不難猜測。
風觀止自然不認為這隻狐狸是捕風捉影千裡迢迢特意跑去撈寶的,比起空穴來風的沉船寶藏幕後的掌局之人才是重點。
這位無名客的手段野心絕非尋常海賊盜寇可比,據她所知前不久毗鄰的榕州刺史吳友詳離奇身故,而後不到半月上任的新官徐東臨便大袖一揮全麵放開了對原本存有爭議的潼川六個海陸通商碼頭的交易限製。
宏觀之下,眼下東南諸州官商情勢怕是遠沒麵上瞧著這麼簡單。
風觀止裹緊披在肩頭的外衣,不覺間發絲墜下的水珠已經將後背打濕大片。
緊貼背脊的寒涼又讓她驀然想起前夜墜江時冰冷刺骨仿佛渾身骨頭都被打碎的劇痛,窒息的虛無中一雙手將她托了起來,順著湍流沉浮衝淌似是沒有儘頭。
此刻憶來,恍如夢寐。
“主人,是否需要通知東南各州暗哨密布眼線加以監察?”
少年清冽如竹的嗓音打斷了她的思緒,風觀止舒了口氣,扯過隨手搭在屏風上發帶將潮濕的長發束了起來。
她低頭輕撫額上的陣陣餘痛的傷口,思忖著說道:“叫底下的人留意行蹤便可,切莫輕舉妄動打草驚蛇,那幫家夥可不是尋常蠢貨。”
“諾。”句邪頷首,看了眼麵前衣襟虛斂的清冷背影默然撤到一旁謙恭靜侍。
“你既來了便暫且留下聽命,往後未得傳召不得擅動,可明白?”風觀止抬手便將短刀插在桌案上,側目似是回頭瞥了一眼而後便徑自走到屏風後整理散亂的衣冠。
方才看似輕和的力道卻輕而易舉地將厚重的榆木刺了個對穿,內力顯然已經恢複□□。
“屬下遵命。”句邪俯首低眉,恭敬持重。
抬眼間正瞧見即將燃儘的葳蕤燭火將未加掩飾的婀娜剪影映照在屏風帛麵上的一幕,如同皮影戲中呼之欲出的一折,譎美中帶著幾分無可名狀的莊穆。
他沒多看一眼麵無表情地垂下目光,隻全心注視著鋪在地麵上的月霜,眉目清淡得仿佛一柄尚未開鋒的冷劍。
片刻後隻聽見屏風後的動靜停了,隨即傳來一聲不耐煩的淺歎,便聽道:“罷了,你且過來搭把手。”
風觀止走了出來,此刻依舊作柳三郎扮像,冠發齊整隻是鞶革腰封卻鬆鬆垮垮地掛在腰間,數根綁帶虯結錯亂如同主人此刻煩雜心緒。
“主人你……”
句邪走到她身旁接過腰封重新穿帶綁束,也是此刻才覺察到她一雙眸子竟是黯淡如冥不見點神采。
“瞎了。”風觀止毫不避諱地淡漠言道,轉身展開雙臂任由他服侍。
句邪唇角微動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雖有惑慮卻知曉分寸地沒再多言,俯身專注為她整理服表。
與尋常腰封比這條鞶帶的構造要精細很多,裡襯澆鑄的軟鐵關鍵時刻能護臟器,而且內藏的暗器毒藥關鍵時刻都是保命良器。
一時間屋內寂靜如水,隻能聽見織物摩擦發出的低低切切動靜。
正當風觀止籌謀著下一步動向時,突然聽見半掩的門扉驀然傳來一聲“啪嗒”響,似是有人投了塊小石子擊門。
身旁句邪按劍欲發卻收到風觀止抬手示意按捺住了動作。
隨即隻見她祭出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