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在靈寶布好天羅地網,當蘭硯所乘秘密船隻駛向靈寶時,就對其痛下殺手。
之後,靈寶的官員與宮中的太後聯手,會將蘭硯死於靈寶暗殺之事掩埋。
但他們未曾料到,蘭硯竟然在所有親衛背叛的包圍中也沒有死去。
想殺死我,是最不容易的事,蘭硯輕輕吹下高挺鼻梁的落雪,心底冰涼道。
金氏太後不知道,她的這個本應是尊貴皇子的幼子蘭硯曾在十四歲的時候進入過鬥獸場成為獸奴,在廝殺中獲得了常人難以比擬的自愈能力和殺戮能力。
此外,他不信任旁人,即便是跟隨自己多年的親衛兵。
“我隻是想救你,你怎麼總不給我機會。”少女的聲音傳來,輕輕歎息,似春日花瓣,宛如夢音。
蘭硯坐在古樹枝頭,林葉白雪遮蔽間,他目色淡淡,往沈熙洛的方向看。
少女著急咬唇,丹唇玉齒,瀲灩的雙眸東張西望。
她看過左邊的空蕩柴房,也看了右邊的矮牆牆根,還看了古樹的後麵,唯獨沒有往上打量。
沈熙洛想找人但又不敢抬高聲音,一聲聲地,壓著糯婉嗓音急促道,“少年郎,你去哪裡了呀?”
少年黑色的發淩亂散開,貼在如雪的半張臉旁。
他的目光幽靜地落在沈熙洛纖白手中的藥箱。
他與她無任何利益關係,為何執著於救他?
蘭硯偏首,黑亮眼瞳靜謐流轉樹間銀雪光輝。
少年睫羽輕眨。
沈熙洛尋找無果,她捏緊藥箱提柄,變得有點懷疑那少年的真實性。
一個身上帶血,半張臉雪白半張臉浴血修羅的不可思議少年,當真會悄無聲息出現在這破舊驛站中嗎。
沈熙洛看過的誌怪類話本內容浮現在她的腦海,她心尖忐忑地跳了跳。
就在沈熙洛轉身,要離開的時候,一隻冰涼的手抓住了她的腕骨。
他的指骨修長有力,指腹帶了剝繭,掌心似乎纏著濕冷的布。
沈熙洛細白腕上的赤金纏絲鐲子與少年的指尖碰在一起,發出細碎但清脆的聲響。
沈熙洛的手指頭微顫,她詫異回眸。
被她尋找的重傷少年出現在她麵前。
少年直勾勾地看著她,恣意明澈。
他憑空出現,沈熙洛怔然。
沈熙洛一時恍惚心想:他是真實存在的嗎?
但少年在呼吸,半露的雪白臉龐氤氳著氣息紊亂的潮紅色。
是活生生的人,不是鬼。
“你從哪裡出現的?”沈熙洛不禁啟唇詢問。
“上麵。”少年簡單道。
他的聲音如他的模樣,很好聽,清冷乾淨。
沈熙洛順著少年的話看了眼,大概能分辨出,他應該指的是樹上。
他一身傷,還能跳到樹上,輕鬆自然,身手想必了得。
沈熙洛頓了下,臉頰微染緋色,半緊張半耳熱,小聲:“你......為什麼要躲起來?”
這少年,莫非是什麼不敢見人的賊寇嗎?
想到這裡,沈熙洛的肩膀微微繃緊,忽然有點懊惱,也許她不應該憑借一時衝動就獨自來找一個不清楚底細的重傷少年。
蘭硯瞧著沈熙洛,淡淡道,“我怕被追殺我的人發現。”
他如此直接,沒有隱瞞。
沈熙洛心底的疑慮打消了些。
聽上去,他是個小可憐,被賊人追殺,不得不戒備萬分。
沈熙洛鬆開咬住的唇瓣,她眼底浮現了一些蘭硯看不懂的光,少女捏著藥箱,微微彎起眼眸,對他認真說,“太好了,是我先發現了你。”
“我帶了藥箱,為你治傷。”沈熙洛微抬藥箱。
少年卻鬆開沈熙洛的腕骨,輕輕避開她靠近的動作。
他不緊不慢地退後一步,桃花眼瞳涼薄,“不用勞煩。”
少年的戒備透出,似出鞘的冷刃,寒芒冰涼。
沈熙洛怔忪。
少女站在原地,在剔透白雪中凝望蘭硯,眸色柔婉,“我沒有惡意,隻是你受傷得重,我想,若不及時醫治,恐怕會傷及性命。”
蘭硯擰眉,薄唇抿起直線。
她對他的善意,太突然。
蘭硯不由得懷疑,這恰好出現在靈寶驛站的少女是太後一黨安排在靈寶的刺客。
若他未能在水上、林中被殺死,就讓要醫治他的刺客殺死他。
蘭硯在登基後,經常麵臨刺客,刺客會偽裝成各種身份,試圖謀取他的信任,在他假意流露心軟時,就會露出猙獰的真麵目。
蘭硯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沈熙洛嬌嫩手中的藥箱,睫毛垂攏,他白雪般的半張臉俊秀無害,心底卻在冷冷猜測想,裡麵打開後,會露出匕首還是毒藥?
沈熙洛望著臉龐半邊血半邊雪白的少年,指骨緊張地攥了攥藥箱提柄,猶豫地開口,“你......怕我嗎?”
怕?
蘭硯搖頭,黑色的發拂過他的麵頰。
麵前的少女柔弱嬌貴。
而他是被臣民們畏懼的瘋子皇帝。
“那......”沈熙洛想起幼時養在閨中的小貓,初時撿到時,也如眼前的少年般,傷痕累累,眼底警惕,因為缺乏安全感,不願與人靠近,連上藥都要小心翼翼的。
沈熙洛到唇邊的話微微變化,她瀲灩如春水的眸子盈盈,小心說,“我把藥箱給你,你自己上藥,可好?”
蘭硯微怔。
少女將藥箱放在柔軟雪地上,向後退了一步,拉開了距離,但帶著試圖與他解除戒備關係的努力。
她不遠不近地望著他,眼底含著期盼,“你拿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