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的人,好像對於生命很是看淡。
但這樣刀口舔血的日子終歸是危險的,他受的傷重,卻說不疼,那麼他之前肯定受過更重的傷,也習慣了疼痛的日子。
蘭硯疑惑於她不害怕,他淡淡說,“我殺人很簡單,因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隻有殺人、害人,才能活下去。”
沈熙洛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了。
他很乖巧,還聽她的話,剛才說要殺了莊嬤嬤是為了不讓她傷心,不是出於其他壞心思。
他隻是被之前的生活環境影響,所以才有這樣天真殘忍的想法。
應該沒有人告訴過他,即便不殺人,也可以好好地活著。
此朝並非太平。
皇上性情偏執頗瘋,士族皇權爭奪,各地權勢混亂,邊疆還有蠻族虎視眈眈不時侵擾,若非家中有權有勢,普通百姓的生活有太多迫不得已。
沈家被貶沒落時,沈熙洛隨著阿兄前往幽州,見到過流民,知道人性的複雜和生活的不易。
少年從未體驗過平和的生活,而她一直活在安穩錦繡的人生中,所以,她不會高高在上地指責他。
蘭硯以為麵前的嬌柔少女會撕破溫柔的樣子,對他露出恐懼。
沈熙洛隻是凝望著他,她想了想,對他說,“你先在這裡等一下。”
她拿了個簪子,匆匆攏起發絲,露出白皙如羊脂玉的脖頸,對蘭硯丟下話後,帶著目的性地離開客舍。
門扉合攏,蘭硯被沈熙洛丟在屋內。
少年桃花眸漸漸氤氳幽冷,他抿著唇,莫名的,很不高興。
他想,雖然她沒有當著他的麵害怕他,露出厭惡。但她對他,定然是害怕的,否則,何必衣衫不整地匆忙離開。
少年扯了抹冷淡的笑,隱約透出一絲陰鷙瘋意。
蘭硯挑開窗子,側身俯瞰,高挑纖細的身體俊朗,他見沈熙洛到了樓下,與前院喝酒閒聊的侍衛們說了什麼,侍衛得了吩咐,帶著沈熙洛往侍衛住的地方走。
蘭硯眼眸陰寒,更是不開心,心尖好像因為傷口泛疼產生滯意。
她要喊侍衛趕走他?殺了他?
過了一會兒,沈熙洛趕回來。
她推開門時,纖細嬌弱的手指拎了把劍,她不怎麼拿劍,姿勢不太正確,隻是簡單地拎著。
她拿的是一把好劍,薄刃鋒利,泛著寒芒,殺人不見血,一劍封喉。
薄劍照出少女的嫋娜身影。
“這是何意?”蘭硯眼底涼意翻湧,理智告訴他,在少女出手前,將她殺死。
半晌,感性戰過理智,他低著睫毛,裝出乖順的樣子,心底卻帶著譏諷的笑。
“你伸手。”沈熙洛輕柔彎眸。
要砍掉他這雙殺人的手?
蘭硯淡漠瞥過去。
“諾。”沈熙洛映著他的臉龐,對他露出春日芳華般的秀美笑容,像落在雪中的日光。
“這把劍給你。”她溫婉說。
蘭硯頓住,默默流動的內力被他按下,造成反噬的疼痛。
蘭硯的目光冰涼,寒涔涔,像冷水中的寒玉,陰寒透骨。
沈熙洛微愣,以為自己看錯了,她眨了眨眼,睫羽再次抬起時,她又一次望見少年的神情。
少年站在半開的軒窗旁,日色墜落,打在他雪一樣的肌膚上,他唇紅齒白,黑發如墨,俊秀剔透。
明滅金光下,他的秀美麵頰對著沈熙洛,桃花眸彎起溫順的弧度,一點也不嚇人。
“給我的?”蘭硯輕輕勾唇。
“嗯,你拿著,用來自保。”沈熙洛對溫聲他說。
少女目光真誠,柔美。
她雙手捧起劍,脊背挺直,肩膀瘦美,身段風流,迎著蘭硯。
若再過幾年,穿上盛裝華服,將是極其美麗的風華模樣。
第一次,有人要給他武器。
少年皇帝往前邁了一步,逆著日光,走向沈熙洛。
他從她的手中接過劍,指尖蹭過掌心。
沈熙洛的睫毛顫抖,如花枝在煦煦微風中搖曳。
她掩下異樣的感覺,關心問他,“怎麼樣?會不會太重?”
“你受著傷,若是沒力氣,那我再為你討要一把更輕的劍。”
“我很喜歡。”少年垂眸,笑了笑。
他的桃花眸染上肆意,直接。
沈熙洛臉一紅。
“喜歡就好。”沈熙洛心跳加速,出於一種微妙的少女心態,本能地避開深入這個話題。
“對了,我方才想了想。”沈熙洛看著日色籠罩有力肩膀的少年,彎了彎眸,啟唇提議,“既然你穿了侍衛的衣服,那乾脆留下來做我的侍衛,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