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靈台是一片濃霧籠罩的湖,湖中林木高聳,不透一絲光亮。
錦鯉遊入藕花深處,湖麵波瀾漸無。
元清徐收回手,幾不可聞歎了一口氣,半是慶幸,半是失望。
竟是忘了,那個人,可以滿身血汙狼狽不堪,但絕不可以烙上奴印任人欺淩。
阮輕絮在後方看得清楚,一言未發。
光將老師的輪廓描摹,連發絲都染了金。
將這少年帶回時,老師的麵色還是極為複雜的,像是收到禮物的孩子,既欣喜期待,又害怕失望。
現在老師恢複了往日的淡漠與平靜,萬事萬物如雲煙,皆不入心。
石子落入湖麵激起漣漪水花,但到底隻是一瞬,瞬息之後,湖依舊波平如鏡,石子卻已長眠湖底。
“阮阮,等他醒了,帶他去登天梯。”元清徐想了想,又道,“先去同山長說一聲。”
天梯九百九十九階,問心,問道。
“是……”阮輕絮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少年,欲言又止。
“何事。”元清徐打了個哈欠,問道。
阮輕絮先行一禮,複道:“老師,他經脈還未養好,怕是受不得天梯之上的罡風。”
“那便趕出書院,自生自滅。”元清徐目光掃過,不甚在意,“無用之人,留著做甚。”
阮輕絮訝然抬眸,麵露不解。老師肆意慣了,但這還是第一次對弱者出此誅心之言。
“明白了?”元清徐問道。
阮輕絮誠實搖頭:“弟子還是不明白。”
“沒問你。”元清徐擺擺手,目光越過她。
阮輕絮隨之望去,見原本昏迷的少年已經睜開了眼,欲掙紮坐起。
阮輕絮扶著他跪坐在床上。
“枕舟明白。”少年垂著頭,長發低垂,恭敬而順從。
元清徐並不管他是真的明事理還是習慣了逆來順受亦或是心思太沉,她隻需知道隻要他登上天梯,便是可造之材。
一個偽裝成奴隸的魔界臥底自然得不到回到光明之下的機會,但若他生了雙漂亮而無辜眼睛,元清徐也不吝於讓他爭一爭這個機會。
老師不給她解釋,從未質疑過老師決定的阮輕絮便也沒再糾結什麼,而是對還沒回過神來的少年解釋道:“天梯雖然難登,但你每多登一階,都會對日後的修行大有裨益。”
“多謝。”似是感覺到少女的善意,枕舟終於抬頭道謝,露出一點溫和笑意。
枕舟這樣不經意一笑,洗淨了身上的卑微懦弱,叫元清徐瞧出點少年人的神采飛揚。
元清徐轉過眼,頭也不回地跨步離開。
*
三日之後,當元清徐踏入議事堂,看到被山長拉著手噓寒問暖的少年郎的那一刻,心中不自覺鬆了一口氣。
天梯九百九十九階,山長的親傳大弟子宋遙畫當初也不過四百之數,少年倒在第六百階,心智根骨可見一斑。
對此天才,幾位掌教自然免不得一番爭搶。
按理說,人是祁堯發現的,是他與元清徐帶回來的,當是入他門下,但又因為他年齡長,門下弟子也多,被其餘掌教以精力不足為借口否定了。
好脾氣的老先生難得吹胡子瞪眼。
至於其餘掌教,也各有各的優劣,彼此爭吵不休。
回過神來時,山長已經將人叫在身邊,慈眉善目地問詢年齡籍貫喜好等。
“枕舟混沌,並不記得自己過去諸多事宜,應當未至弱冠罷。”枕舟低垂眉眼,恭順而安靜。
年輕的掌教沒打算收徒,打著哈欠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聞言看他一眼,以手支頰昏昏欲睡。
少年頭發比旁人要短些,過肩寸許,還戴不了發冠。
“未至弱冠,聽著說法倒像是在凡間長的。”阮輕絮嘟囔道。
阮輕絮本是立在她身後,這一出聲吸引了元清徐的注意,從儲物香囊裡掏出一個小板凳讓小弟子坐下。
她微微坐正一些,抿了口茶,又蹙著眉放回去。
其餘掌教看到她這不知愁隻顧嫌棄茶水不好喝的樣子,一時之間擔心搶不到徒弟的焦灼也散了不少。
山長更是擺擺手,吩咐守在身邊的大弟子宋遙畫:“去給元掌教換杯茶。”
元清徐接道:“清雪茉莉。”
在場的長輩不約而同露出一點寵溺的笑容。
清雪茉莉不好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