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昂反應很快,立即就發覺不對,隻是他似乎頗有顧忌,蘇淼淼剛躲了兩次,便又連忙驚呼著叫她輕著些,這東西不結實,不能晃。
蘇淼淼聽話的放緩了動作,但還是先謹慎的退到了羅漢榻後,又叫吉祥吉利都攔著,等她先瞧瞧裡頭是什麼。
陳昂見奪不回來,便開始告饒:“淼淼,淼淼!我叫你姐姐成不成,這個我當真有用,你先還我,趕明兒再給你送彆的,想要什麼隻管說,成不成?”
蘇淼淼自然不會理她,說話間,便已經拆開綢布,開了木匣──
匣子裡是個小泥人。
平心而論,這泥人塑得不算頂好,泥人裙子的紋理有些粗糙,腦袋還明顯捏大了一圈。
但泥人眉眼之間卻格外生動,不是完全相像,隻要是認識的,便一眼便就從能泥人病弱出塵的神韻中瞧出來,這是蘇卿卿。
蘇淼淼愣在了原處。
陳昂抓住機會搶回匣子,前前後後檢查了一遭:“這玩意我做了八十遍!都快趕上大聖取經了,好容易得一個能看的,再來一次我便是還有這手藝,也沒這功夫。要是磕壞了,就是公主的麵子都護不住你!”
蘇淼淼回過神,卻愈發不敢置信:“你喜歡蘇卿卿?”
一句話,問得陳昂話音一滯,方才還滿麵興師問罪,這時卻透出幾分扭捏來:“乾你什麼事?”
蘇淼淼看著他通紅的耳朵,瞪大了眼睛:“什麼時候的事,我怎的不知道?”
陳昂嗤笑一聲:“你當然不知道,你這兩年除了六皇子,還能瞧得見誰?”
這一次,凝滯的人換成了蘇淼淼,又因六皇子三字勾起了滿心的空洞惆悵,連麵色都黯淡起來。
陳昂卻無暇理會她,包好泥人後看了看天色,乾脆起身:“下次再與你計較,省的天晚了,再耽擱我進不去祈安院。”
蘇淼淼下意識反擊:“便是天不晚你也進不去,姐姐喜歡的人又不是你。”
陳昂一點沒怒,反而得意似的揚了頭:“你姐姐不喜歡我喜歡誰?”
蘇淼淼想起故事中的讖言,又疼又苦:“自然是喜歡蕭予衡。”
她現在知道陳昂在“故事”裡算什麼人了,故事裡的女主角當然會有很多人喜歡,但最後能與女主角在一起的,卻隻有一個人,陳昂和她一樣,都是做配的醜角。
陳昂愣了愣,當真生了氣:“你這是什麼話?這盛京裡,天上飛過一隻蚊子都知道你喜歡六皇子,卿卿是你親姐姐,怎麼會去牽扯他?”
蘇淼淼抿唇,還沒來得及開口,陳昂幾步上前,怒色更甚:“從前那些閒人滿口胡言,議論卿卿可憐,我還出頭教訓過,如今看來,倒成了空穴來風!卿卿又有何處對不住你?你要這樣怨她,造她的謠?”
蘇淼淼神情一窒,卻又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來。
她怨蘇卿卿嗎?自然是怨的。
她一早那樣驚悚抗拒,除了發現自個是活在故事中,也是在畏懼自己與姐姐的下場。
長姐自幼體弱,又不通水性,將這樣的人推進水裡,與殺人無異!即便姐姐當真和簫予衡有了孩子,她也不該做出這個的事來。
但這“罪不至此”想法,實際便已默認了,蘇卿卿有罪。
明明是她愛慕衡哥哥在先,按故事中所言,她甚至還與衡哥哥定了親事,姐姐卻與妹妹的丈夫心生情意,還在腹中有了孩子——
這算什麼呢?
但此刻麵對陳昂的質問,要她說出姐姐有何處對不起自己,蘇淼淼卻忽的發覺,並沒有。
她一心欽慕六皇子,覺著簫予衡就是世間定好的男子,自然下意識覺著旁人也一定與她一樣。
但實際上,即便是那死板怪異的讖言裡,也隻是說了衡哥哥看姐姐縹緲若霧,一見傾心,並沒有說過姐姐對蕭予衡鐘情。
“就為著公主的一句戲言,卿卿為了避嫌,多少年都與我敬而遠之,還你與六皇子鬨得風風雨雨,她這些年才與我多說幾句話。”
見蘇淼淼久久不語,陳昂氣勢更盛:“怎麼?是卿卿與你說喜歡六皇子?還是你親眼看見了?”
蘇淼淼被問得麵頰通紅,也忍不住針鋒相對:“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倒是你不要一廂情願,胡言亂語,難不成姐姐親口說過喜歡你?”
她能聽人心聲的本事就擺在眼前!現在沒有,日後也總是有的,衡哥哥是男主角,蘇卿卿是女主角,命中注定要在一處!
“嘖嘖,一看你就是沒經過事的小丫頭,這種事還要明言?有情之人,自有默契!”
陳昂仰頭拍拍手裡的泥人:“若不是有把握卿卿會收,我豈會做此物冒犯?”
蘇淼淼聞言一頓。
這說也說的沒錯,給未嫁的女郎送親自捏出的泥人,捏的還是對方的模樣,若非早有曖昧,無異於冒犯。
陳昂雖討人嫌,也不該做出這樣的荒唐的事來。
此消彼長,比起蘇淼淼的沉默,陳昂的嘴角就都快咧到下巴:“我請三妹妹約了卿卿去遊湖,等她答應,再後一日我便會請叔父提親,你若不信,也隻管也一並去看看!”
臨走之時,還不忘為心上人撐腰:“這次我隻當你燒糊塗了,下次再說這樣的糊塗話,我定與你去公主麵前辨個明白!”
這期間,蘇淼淼都是怔怔的沒有說話,直到陳昂走遠,吉祥上來收拾碗碟時,她才忽的回神,叫吉祥姐姐派人,跟著去祈安院外瞧瞧。
吉祥乾脆答應,兩刻鐘後,便又出現在了蘇淼淼麵前:“祈安院說天色已晚,沒叫陳少爺進去,隻是……”
蘇淼淼脊背緊繃:“隻是什麼?”
“隻是,陳少爺帶去的木匣收了,竹影還出來送了一盞燈,說天色晚,給陳少爺路上提著照亮。”
“還有……大姑娘派人說,三日後要與陳家小姐出門遊湖,要府裡提早備車。”
蘇淼淼懸起的心被重重扔下,沒有太多輕鬆,反而陷入了更大的疑惑與不安。
姐姐身子弱,性子卻孤高,也不愛出門,就像陳昂說的一般,若不是心有默契,斷然不會收下他的泥人,三日之後的天氣,也不會隨意答應與陳家姑娘遊湖。
更莫提天還沒黑透,陳昂年紀輕輕的,哪裡就差這麼點燈籠照亮?一麵將人攔在門外,一麵又叫丫鬟送琉璃燈,這樣的行事,也的確很像是姐姐的彆扭性子。
可若姐姐心中已有陳昂,還怎麼成為簫予衡的注定愛人?
困情、困情,難不成這故事裡,她與衡哥哥都是愛而不得、為情所困的可憐人。
陳昂這小子,才是真正的男主角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