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這樣想罷,胸口因為“不定婚事,不再喜歡簫予衡”而生出的悔恨與刺痛,便更是潮水一般泛濫不停,若不是蘇淼淼硬是咬牙忍耐,說不得這三日裡,她就會忍不住去找簫予衡。
蘇淼淼心中複雜,加上她隻是不放心才跟了來,並不是當真想偷聽長姐私話,也隻是時不時的才抬眸看一眼。
因此等蘇淼淼再抬頭時,便忽的看見蘇卿卿站了起來,低著頭,似是惱火又似是羞澀,對麵的陳昂則是身子前傾,似乎又在認真堅持著什麼。
蘇卿卿原本是要走的樣子,但不知陳昂說了什麼,雖然頭還深深低著不肯開口,但身子卻明顯的一點點折了回來。
雖然聽不到剩下,但蘇淼淼隱隱卻能猜到,這大半是就是在求親了。
蘇淼淼有些激動的睜大了眼睛,但也就是在這時——
水棧另一頭,卻忽的傳來了刺耳的驚呼與吵嚷。
這樣要緊的時候被打斷,連蘇淼淼都有些惱火,就更莫提船上的陳昂,扭頭詢問時,都幾乎氣急敗壞。
守在船下的陳府下人忙著打聽一遭,跑回來隔著船大聲呼喊:“橋那頭有路過的老頭落水了,也不知是求死還是失足,下去好幾個都沒救上,那兒子正求著問有沒會水的,要請去救人呢!”
會水的。
這話就實在問到陳昂的點上,有統領過大梁水師的老公爺在,陳家的子弟,就沒有不擅水的。
陳昂自幼習武,也是個古道熱腸的性子,加上扭頭看見了蘇卿卿麵上的擔憂,便乾脆道:“若不然,我去瞧瞧?”
蘇卿卿沒有阻攔,隻是麵帶擔憂的叮囑一句:“你,當心些。”
“放心,撈人算什麼,就是尊大鐵牛我也能給你撈出來瞧瞧!”
陳昂灑然一笑,又有意無意的扭頭瞧了蘇淼淼所在的烏篷船一眼,這才從船上一躍而下,林間獵豹一般,幾步匆匆消失在了棧道。
蘇淼淼明白這一眼的含義,無非是叮囑她照應姐姐。
她默默咬了嘴唇,心中卻有些難言的焦躁。
瞧著方才那模樣,分明隻差最後這一哆嗦姐姐就要答應了,偏偏就冒出個落水的老頭來。
這事情也太巧了些,總叫蘇淼淼忍不住想起聽過的讖言。
難不成,這就是所謂的命中注定?不論陳昂與姐姐有多麼心意相通,兩個都沒法在一起不成?
也就是在這時,耳邊熟悉的尖硬聲音又響——
【春風拂過,露出蘇卿卿海棠初醒的嬌靨,那樣叫人動容的擔憂與牽掛,偏偏卻不是對他。】
【簫予衡獨立岸邊,沉默不言,眼眸危險如淵。】
蘇淼淼怔了一下,匆忙回頭,透過另一側的縫隙尋了半晌,才在柳樹後發現了一身青衣的簫予衡,
衡哥哥是什麼時候在那裡的?他也是為了姐姐來的嗎?那方才的一幕,衡哥哥是不是也是親眼所見?
蘇淼淼詫異間,摸索著往上看到簫予衡神情,指尖便被刺中般忽的一縮。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簫予衡。
她記憶中的衡哥哥,是君子謙謙,身姿朗朗,清雋如挺立的青竹,但此刻立於岸邊的簫予衡,眼神裡卻透著莫名的隱晦狠戾,陰冷的叫人陌生!
蘇淼淼手心微顫,下意識往後退了幾分。
簫予衡並未發現藏於暗處的蘇淼淼,他舉起右手,指尖似在撚動著什麼東西,幾息之後,忽的揮手——
蘇淼淼還未回神,身後忽的傳來“咚”的一聲!
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蘇淼淼猛然回頭,跟著便是丫鬟竹影的驚呼。
姐姐落水了!
好好的,怎麼會忽然落水?
蘇淼淼心下一驚,顧不得細思,躬身向前滾了一圈,便遊魚一般順著船尾滑進了水中。
早春的湖水仍舊清涼刺骨,下水的一刹那,蘇淼淼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
她其實是很熟悉這種感覺的,即便近五年沒有再下過水,在進入水中的一刹那,記憶裡熟悉與親近,便也如凜冽的湖水一般,瞬間將她溫柔包裹。
或許是湖水太涼的緣故,刹那間,蘇淼淼竟像是回到了十歲之前,簫予衡從未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心中那沉甸甸的、附骨之疽的刺痛與癡情,都在這一瞬間褪了個乾淨。
她清楚的記著眼下最要緊的事,這樣涼的水,姐姐禁不住太久。
蘇淼淼強忍顫栗,手心扒了船沿凸起,熟稔的在湖水的托浮中團起身軀。
可就在她打算借著腳蹬木船的助力,將自己送去姐姐身旁時,舉在眼前的手臂,卻讓她眼前忽的閃過方才在岸上時,簫予衡莫名揮出的手心。
簫予衡手上捏著什麼?他又朝著姐姐揮了什麼?
姐姐分明怕水,也分明沒有緊挨船沿,又怎麼忽然就落了下去?
仿佛靈光從腦中劃過,閃爍炫目,瞬間堙滅所有她從未發覺的黑暗陰霾。
蘇淼淼怔怔停了動作,屏息沉進水中——
簫予衡濃綠的衣袍,水草般漂浮在蘇卿卿身側。
他已經跳下棧道,抓住了姐姐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