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先遣侍從送去親寫的拜帖,這便已是很正式的邀約,不像之前可以隨口敷衍。
蘇淼淼知道這次是躲不過去了,加之她這幾日亦是被相思煎熬許久,便也還是帶著滿心的歡喜忐忑,重新換上先前幾次備好,卻一直沒能穿上的淡雅衣衫。
玉蘭色的曳地望仙裙,月白的輕綃束腰,裙上用細若胎發般的絲線散碎的繡了些單枝蘭草,空穀幽蘭般清淡高潔,唯一能顯出小女兒俏皮的,也就是裙角兩隻神氣活現的鶯鳥。
換好之後朝鏡子裡一瞧,卻總覺著有哪處不太對似的,蘇淼淼疑惑的對鏡轉圈,便聽見一旁吉祥姐姐柔聲建議:“若不然,簪子添一件鮮亮的?”
這話顯然是婉轉了,因為她聽見吉祥姐姐在心中暗道:[衣裳太素,倒顯得好氣色都不襯了。]
這句心聲也叫蘇淼淼立時恍然。
沒錯,她昨夜實在太高興了,俗話說人逢喜事精神爽,她好容易改變了注定的天音,即便夜裡沒太睡好,今早也是喜上眉梢,滿麵的春光,襯著這樣出塵脫俗的打扮,難怪瞧著不對勁。
明白之後,蘇淼淼卻也沒聽吉祥姐姐的換鮮亮首飾,反而拿了脂粉在麵上薄薄蓋了一層,沒有用唇脂腮紅,再一瞧,果然氣色就差了不少。
吉祥搖頭無奈:“從未見過將自個從憔悴裡打扮的。”
蘇淼淼站起來:“你不懂,衡哥哥肯定心情不好,我這是陪他呢!”
說罷,瞧著處處妥當,便也不再耽擱的出了門。
在馬車上時,蘇淼淼還在心裡想著,姐姐與陳昂定了親,斷了與旁人的緣分,原本該是衡哥哥的主將,也被楊老將軍頂了去。
尤其後一樁,更是與她脫不了乾係,若是一會兒見麵,衡哥哥有些不喜不耐也是應當的,她也都會容讓。
但等的馬車停在六皇子府外之後,蘇淼淼下車看到的,卻是迎在府門前,仍舊如往日一般,君子謙謙扶她下車的簫予衡。
看著麵前滿麵溫潤的簫予衡,蘇淼淼斯斯艾艾道:“衡,衡哥哥。”
“淼淼。”
簫予衡應一聲,又道:“今日怎的打扮這樣素淨?”
蘇淼淼低著頭:“我……我想著衡哥哥會喜歡,”
簫予衡輕輕笑笑,麵色溫和:“你明豔些更好,不必為我委屈自己。”
[嗬,忽冷忽熱,若即若離,這樣的手段……倒是我從前看輕了。]
蘇淼淼一愣,衡哥哥竟然這樣想她?
什麼忽冷忽熱,她對衡哥哥,從來不曾耍過任何手段!
但簫予衡卻也並沒有給她解釋的機會,虛扶下車之後,便當前領了她上階進府。
六皇子開府的明旨雖是年後才下,但宅邸早在幾年前就開始準備,如今諸處也安置的七七八八,隻是沒有正式暖宅安住,便顯得四處都空落落的,差了些人氣。
簫予衡一路將她迎進前院南側的一處小花廳,又命侍女奉上清茶果點。
廳內比旁處都更精細些,腳下鋪了秘底飛天雲紋羊毛氈毯,廳中有三足麒麟獻瑞銅熏爐,這會兒正一絲絲的冒著縷縷清香,一旁的梨花案上還擺了一方青玉棋盤,擺了半幅殘局,一看便是主人的平日起居之處。
簫予衡還在按著待客的禮儀,不急不緩問她茶可合口,捧著一盞六安茶蘇淼淼卻有些坐立難安,忍不住主動問道:“衡哥哥今日請我來,是不是有事?”
簫予衡麵色溫潤:“不過是想讓你看看我這宅邸,可還有什麼不如意處?”
蘇淼淼疑惑:“我?皇子府,自然是處處都好的。”
“如今時候不好,府裡也沒什麼好景致,再過一月,窗外草木蔥蔥,木蘭攀瀑,倒也可以一賞。”
說著,簫予衡搖搖頭,麵上帶笑,話裡卻有些落寞:“原以為要動身領兵,顧不得這些瑣事,如今不必離京,倒有功夫好好盯著修宅,若有什麼不如意處,現改都來得及。”
這話一出,蘇淼淼麵上便越發慚愧,低著頭,幾乎說不出說話:“衡哥哥,我……”
[這模樣……可見是早就知情了,換將竟果真與你有關。]
簫予衡心聲冷漠,麵上卻愈發溫柔:“淼淼,我還記得,在公主府時,你還要我為你取字,不過幾日,你便連我的麵都不願見,是我做錯了什麼事,還是,你年歲小,變了心?”
蘇淼淼此刻都未覺有異,還隻當是衡哥哥君子風度,即便這個時候仍不願遷怒訓斥她,聽到最後一句質問,更是連忙搖頭,迫不及待分辨:“不,不是這樣!衡哥哥,你聽我說……”
簫予衡聞言,便也停下口耐心看著他,眸色溫若春風。
在這樣的目光下,蘇淼淼更是滿麵羞窘,隻覺自己實在太過,怎麼能這般對待衡哥哥?
她緊緊咬著下唇,半晌,方才看看周圍,遲疑道:“我隻是因為聽見、不,知道了一些事,我從未與旁人說過……”
簫予衡微微凝眉,擺擺手,示意身旁服侍的下人下去。
話已至此,一味躲避也的確不是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