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今日在書院判卷時,鄢冬靈那一份竟還算是過得去的,可見其他人都是些什麼水平。
看李無寒無動於衷地給他斟了杯茶,他聲音低下來:“重開青鬆書院是虞老的心願,我曾受過他的恩惠,便想著能趁這個機會將書院重新休整一番。
“眼下最大的難題便是資金不足,聖上又不願撥款資助,便隻能通過這些學子收取些銀錢了。
“我自然知曉你最是公正嚴明,未免給人落下口實,這才找了你來出題批閱,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罷。”
李無寒接過卷子,眉眼淡淡鬆動下來,終是妥協:“重開書院是您的主意,老師都這樣說了,我自然聽您的。”
杭靖宇喝一口茶,得寸進尺道:“既然這樣,我那裡還缺一個教畫藝的先生,你素來畫工精湛,不如去書院幫幫我?”
不知怎的,說起去書院教書。李無寒腦中很快便聯想到鄢冬靈那雙黑圓的杏眼。若是去了青鬆書院,隻怕要日日對著她這般乖謬的學子。
讓他去雕琢一塊美玉便也罷了,偏偏是一塊硬邦邦的,滑不溜的石頭,實在是費心勞神。
他歎了口氣,推拒道:“學生想多花點時間陪陪祖母,您還是問問旁人吧。”
“你若說你要多花點時間陪陪夫人,我都不說什麼。小光棍一個,竟還將你祖母拉出來做擋箭牌了。她日日聽曲看戲,流連酒樓食肆,可巴不得你忙一些,少管束她。”
李無寒麵色微赧,默了默,沒接他的話。
杭靖宇隻好敲敲桌子,“罷了罷了,你既不願意,我也不強求,我再找彆人去就是。”
說到青鬆書院的事情,李無寒想起來,他前陣子查看卷宗,正巧翻閱到前國子監祭酒虞洲貪汙一案。聖上還未即位時,虞祭酒還做過一段時間的太子少師。
是以當初貪汙案發後,聖上龍顏大怒。有許多為虞祭酒求情的官員都受了聖上遷怒。
杭靖宇當初也是上了折子的,隻不過與其他人不同,他上的是嚴懲祭酒的折子。可今日聽他的語氣,似乎與虞祭酒還有過一段頗深的交情。
既是如此,他當初又為何……
李無寒抬眸看向杭靖宇,他低著頭,去吹茶杯裡的浮沫,幾縷銀絲掛在他鬢角處若隱若現。
他頭也未抬,輕啜了一口茶水,聲音浸著幾分久經風霜的滄桑氣:“你想問什麼便問。在我麵前,竟也學會審時度勢了麼?”
杭靖宇隻收過兩個學生。一個是鄢月明,另一個便是李無寒。
當年兩人進士及第後被分往翰林院,兩個年輕人學問出眾,品行端正,均是難得一見的好苗子。
杭家與鄢家素來又交好,在鄢山遙的促成下,杭靖宇答應收了鄢月明做學生。隻不過杭靖宇早年便盛名在外,有許多人求到他門下想做他的學生,他怕麻煩,便揚言自己這輩子隻收一個學生。
行拜師禮那日,他興致頗好,飲了幾盞酒。在翰林院休息了半日,夜半才離開。
也就是那時,他瞧見李無寒還沒走,他一人在白日裡拜師的大堂裡,坐在桌案前,將鄢月明送的束脩六禮中的桂圓捏開吃了一個。
夜色邈邈,有淡淡的冷風吹進衣領裡,讓他清醒不少。
他聽見少年人一邊嚼著那桂圓乾,一邊輕輕出聲:“我也準備了拜師帖,可惜送不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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