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分鐘後, 艦副麵色為難地轉過頭來, 硬著頭皮向溫斯頓報告道:“對方……拒絕了我們的通訊請求。”
艦上的人全部噤聲,一個個眼觀鼻鼻觀心, 都假裝什麼也沒有聽見。要知道,雖然海茵上校和自家長官素來不睦,但這好像還是第一次這麼直白地不給麵子。
他們以為溫斯頓會憤怒於海茵的傲慢, 卻不料溫斯頓卻什麼表示都沒有, 沉默半晌隻留下一句“那就跟著他們吧”,之後便頭也不回地出了控製室。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 卻隻能按命令執行,隨著海茵的艦隊一路飛回了第四軍團總部基地。
艦艇降落後,溫斯頓先是將沐思禮送到了醫療大廈,然後將人交給手下, 自己則是匆匆趕往了大廈頂樓——緊急手術室。
等待電梯一層一層上升的過程無比漫長,溫斯頓自己都沒有察覺到他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顫動。他的眼前一會兒閃過容戎坐在秋千上回頭對他笑的畫麵, 一會兒閃過他哭得可憐巴巴委屈無助揪著他衣袖的場景,一會兒又閃過漫天火海裡容戎失望怨憤地凝視著他, 口型說的是——
叮, 電梯開了。
溫斯頓深深吸了一口氣, 艱難地咽了口唾沫, 稍稍平複慌亂的情緒後才走出電梯。
整個頂層十分空蕩,隻有一間孤零零的手術室, 此時手術室上方的紅燈大開。一個男人立在門口, 一襲軍裝, 背對著他,安靜佇立。
沉默的背影挺拔孤寂,宛若黑夜中的蒼鷹。
溫斯頓駐了駐腳,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靠近。軍靴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清晰刺耳,像是一步一步踏在了自己的心上。
溫斯頓在海茵身後停了下來,組織了一下語言,方才遲遲開口:“艾凡——”
一直背對著他的海茵突然轉過頭,覆著天色般濃墨暗沉的雙眼,充滿了冰冷和殺意,還有無聲的警告,似乎在提醒他,那個名字不配從他的嘴裡被說出來。
溫斯頓被海茵那透著殺伐果決,仿佛立刻就能將人置於死地的目光盯得忍不住從心底冒出一股寒意。第一次深深地體會到,這個被他們的敵人聯邦惡稱為“鬼鷲”的男人,果真就如傳言中所描述的那樣,僅僅被他看著,就會產生一種被猛禽盯上的毛骨悚然的壓迫感。
不過這個想法也僅僅是一念而過,溫斯頓自認也是能與海茵並稱為帝國之光的人,他承認這次的確是他的失誤,但這並不意味著他就會任海茵揉捏。
“沒有及時救他,的確是我的錯,可我當時真的不知道艾凡赫也在那裡!”溫斯頓大喘了一口氣,“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兩個專家應該都是已經乘坐救生艇離開了才對,我怎麼能料到——”料到竟然隻走了一個人。
聽著溫斯頓的辯白,海茵冷冷笑了,目光裡不含一絲溫度:“你到底是沒有料到還是眼裡隻有沐思禮?在救了沐思禮後,你到底有沒有過一絲半點繼續搜尋其他人的念頭,你自己清楚。”
海茵的話逼得溫斯頓一陣啞口無言。他回想了一下,當時場麵太過混亂,星艦殘骸隨時可能爆炸,當他看到沐思禮之後,的確是隻想著趕緊帶他離開,可……
“你難道不也就隻是衝著一個人去的,我們兩個半斤八倆,你還有什麼資格在這裡教訓我?”
海茵太過咄咄逼人的強勢態度,以及他字字戳心的指責終於讓溫斯頓惱羞成怒,他極少與人爭執,此時也是忍不住嗆聲回去。
誰料聽到他的話後,海茵卻是露出一種嘲諷的神情出來,雖然沒有說話,可表情上卻是寫著明明白白地不屑。
溫斯頓被他氣得夠嗆,可卻又不明白海茵的優越感到底從何而來。雖然海茵在體能上的確比他高出一個等級,可溫斯頓自認為他的總體素質並不會比他差。可偏偏,偏偏這人不僅升銜比他要快,還處處瞧不起他,不就是仗著背後有凱恩家族撐腰。如果沒了凱恩家族,他海茵還有什麼資格這麼囂張,當年在軍校比賽的時候,不也是照樣輸給了他嗎!?
此時的溫斯頓永遠也不會明白海茵當時那個眼神的含義,直到很多年後,當他在一次帝國晚宴的角落裡悶悶喝酒,看到彼時已封上將的海茵帶著容戎被人眾星拱月地圍在大廳中央時,他聽到旁邊有人竊竊私語。
“看到海茵上將身後的那個人了嗎?”
“唔,一看就是練家子,怎麼了?”
“那個人叫伊日,當年正好就在艾凡赫大神當年出事的星艦上。據說他是他們當初那批人裡唯一的幸存者,星艦爆炸前他一直以為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海茵上將從天而降把他給救了出來。”
“沃槽這麼牛逼?”
“可不是嘛,所以痊愈後伊日就自願申請調到了海茵上將的身邊,成了他忠實的左膀右臂。”
“那也難怪,要是我在那種情況下被人救了,我也肯定拚上性命一生追隨。說起來,艾凡赫大神是不是也是在那次之後,被海茵上將拐走的啊?如果真是這樣,那海茵上將真是太卑鄙了!”
“就是就是,雖然海茵上將的確為帝國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我還是不能原諒他娶走了我的白月光嗚嗚嗚……”
兩個人的話題越說越偏,上一秒還在誇讚海茵上天入地無所不能,下一秒卻又恨不得直接手刃了這個全民情敵。溫斯頓在旁邊聽得越聽越悲哀,他慘笑著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然後一飲而儘。
——原來當初那人是這個意思。
——他的確不如他,從頭到尾,他自己都隻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此時的溫斯頓對於海茵依然十分看不過眼,可他覺得容戎現在還在手術室裡,所以不想和海茵白費口舌。
兩個人各據一方站在門外,那叫一個涇渭分明。可沒過多久,手術室的門便被人從裡麵打開了,看到出來的醫生臉上凝重的表情,兩人心中皆是咯噔一沉,再也顧不得前一秒之間的彼此嫌棄,異口同聲地問道:“醫生,他怎麼樣了?!”
醫生的搖了搖頭表示並不樂觀,簡述了一下情況後出示了一份病危通知書。
“你們有和裡麵的人認識的嗎,如果有,就簽個字吧。”
從小到大,就算是得知自己開不了機甲,上不了戰場,也沒紅過眼的海茵一下就繃不住了。他的拳頭死死攥緊,青筋暴起,過了許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
“我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