欒輝和約可沁到慈寧宮時,看到的是一片母慈女孝的和樂融融場麵。
兩人規規矩矩地請了安,這才在太皇太後的示意下坐了。
欒輝坐在不遠處做壁花,約可沁則坐在孝莊身邊,抱著孝莊的胳膊一個勁兒地撒嬌賣癡,一張巧嘴把孝莊逗得直樂。
“哎老祖宗,這位夫人是誰啊?約可沁好像沒見過。”說了一會子話,約可沁突然歪著頭看著坐在另一邊的貴婦人——那貴婦人身著宮裝,大概有三四十歲,端莊嫻雅卻也帶著一身凜然,並不多嘴,隻在一旁笑看著。
孝莊太後也上了年紀,這才想起還沒給惠妃介紹孔四貞,忙笑道:“她啊,是定南王孔氏一脈的嫡女四貞格格,其他書友正在看:。說起來,你汗阿瑪還叫過她姑姑呢!”
——這就是在抬舉孔四貞了,康熙叫孔四貞姑姑的時候不過是個小皇子。等他大了,當了皇帝之後再也未曾如此叫過。
約可沁才不管那麼多,橫豎她現在才十一歲,做個天真無知的小姑娘更容易獲得孝莊的好感。立刻蹦到孔四貞旁邊,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四貞格格你長得真漂亮,真有氣勢。汗阿瑪叫您姑姑麼?那約可沁是不是可以叫您姑奶奶啊?四貞奶奶,聽說您跟吳三桂他們打過仗是嗎?您害怕麼?約可沁也想見識見識呢……”
“約可沁,太失禮了。”欒輝板起臉,假意訓斥。
約可沁一聽訓斥,立刻蔫蔫的,小聲跟孔四貞道歉:“四貞奶奶,是沁兒唐突了。”
畢竟曾為階下囚,如今的孔四貞再也不見年輕時的心高氣傲,倒是好脾性,親熱地拉著約可沁的手,笑道:“公主殿下天真爛漫、性子活潑這很好,我不介意。”
“哈哈,四貞奶奶真好。”約可沁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一邊笑著,一邊故意挑釁似的看了惠妃一眼。
眾人被她逗樂了,都笑了起來。
笑夠了,欒輝讓小丫頭把食盒拿上來,笑道:“內務府新進的幾個丫頭裡居然有個在蒙古長大的,做蒙古菜很是有幾分技藝,奴婢年輕,沒什麼見識,也不知道什麼好壞,老祖宗見多識廣,不如來品鑒品鑒?”
“你看惠妃這嘴巧的。明明就是掛念哀家,想給哀家孝敬點家鄉玩意,還非得扯出那麼多來逗哀家開心。”孝莊一邊擺手讓身邊的宮女拿過食盒,一邊扭頭朝孔四貞笑說,語氣親昵,態度和藹。
孔四貞亦是笑得得體,假嗔:“老祖宗這是跟四貞炫耀吧。孩子們孝敬您您就偷著樂吧,沒得把我惹急了,可跟您搶人了!”說著又摸了摸約可沁的頭,“有這樣的額娘,也怪不得純禧公主這般討人喜歡。”
“格格喜歡是沁兒的福氣。不過,”欒輝客氣地回了一句,一句轉折後抬頭看著看著約可沁,目光裡是掩飾不住的歡喜,“漢人有句話說的倒是不錯,閨女是額娘的貼身小棉襖,沁兒招人喜歡倒也是真的。”
“嘖嘖,惠妃誇起自己的孩子還真是不含糊,倒是教哀家看笑話了!”
“咱家的孩子哪有不好的?說到底,還不是根上好?”欒輝又不著痕跡地奉承了一句——根是什麼?孝莊也是這個根之一啊。
“根上好根上好!惠妃這嘴是越來越甜了,哈哈。”孝莊聽了果然心情很好,笑得前仰後合,一扭頭便看到了身側的孔四貞。見著對方眼神黯然卻強顏歡笑的樣子,再大的好心情也壓不過心裡的疼——孔四貞的孩子丈夫全都被吳三桂的兵馬殺害了,臨老了,這孤零零的一個人,還真是應了那句晚景淒涼。不說孝莊孔四貞之間略微脆弱的母女之情,但就孔係一脈為大清的付出就足夠讓孝莊拿出幾分誠意相待——當然定南王一係的血脈朝廷也並不樂見就是了。
孔四貞也察覺到氣氛的變化,知曉是自己讓太皇太後心裡不痛快了,可這種淒涼的心境並不是說沒有就沒有的,最後隻能起身請辭:“老祖宗,四貞這麼多年沒回來,這紫禁城變化似乎不小,想出去看看呢。”
“哀家近來年紀大了,身子憊懶的很,反倒拘著你了,出去看看也好。”孝莊點點頭,暼見惠妃低眉順眼地端坐著,又補充道,“惠妃,你也和四貞去禦花園逛逛吧。”
“瞧老祖宗這話說的,春寒料峭的誰愛活動,奴婢也是懶懶的不想動呢,”欒輝難得地衝孝莊撒起了嬌,“所以還是在這裡陪著老祖宗吧,格格就由沁兒陪著,老祖宗看可好?”
聽著惠妃推三阻四,孝莊心中有些不喜,但細想一下,像四貞這樣年齡的寡婦,惠妃作陪還真不怎麼合適。再者,比起惠妃,也許還是孩子的約可沁更容易被四貞接受,遂點頭應了下來,好看的:。
孔四貞便攜了約可沁前往禦花園,而欒輝則在慈寧宮陪著太皇太後品鑒蒙古美食。
出了慈寧宮,約可沁衝貼身大宮女**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地將其他隨行宮女攔住,遠遠地綴在孔四貞後頭。約可沁疾走兩步,上前扶住孔四貞,一邊走著,一邊說著俏皮話。
當邁過禦花園西門的大門檻時,約可沁突然低低地道了一句:“真是物是人非啊,您說是不是呢,四貞奶奶?”
孔四貞突然一怔。身為貴族女子,她是讀過書的,除了《女戒》《女則》這些,為了迎合同齡同身份的姑娘們的高雅聚會,自然也讀過幾部詩集。而她對同為女子的幾位女詩人極為推崇。所以一提到“物是人非”,她首先會想到接下去——“事事休”。看著四周陌生的精致,孔四貞不由地在心裡歎息,果真是事事休啊。想當年她剛入京之時,帝王恩寵殊甚,定南王一脈亦是風頭極盛,那時的定南王府縱然隻是一個十幾歲的小丫頭坐鎮依然熱鬨非凡;而一朝兵敗成為階下囚,再次入京時卻成了人人不識的孤寡婦人,不正應了那半句“事事休”麼?
隻是不知這句話,究竟是約可沁公主的無心之言還是有意試探?孔四貞感傷了片刻瞬間警覺起來。但她畢竟是在軍營裡曆練了不短的時間,加之比約可沁不知年長多少,自然不屑與之虛與委蛇,直言直語——
“公主殿下什麼意思?”
“你問我什麼意思?”胤褆有些煩躁地皺著眉,抓了抓頭發,身下的馬速不變,低聲解釋,“那頭畜生一開始應該並不想傷害我們,我們大概不慎進入了他的領地,它隻是要趕我們離開。”
所以說,他剛剛那發箭是射錯了?胤礽有一瞬間的錯愕,可是射都射了,雖然沒有一箭射死,那也是沒辦法挽回的,隻能沉默地隨著胤褆在密林間穿梭躲避。
看著太子黯然的表情,胤褆知道自己錯怪對方了。畢竟在一年前,胤礽隨汗阿瑪巡幸南苑時曾經遇到過黑熊的襲擊,在那場戰役中胤礽雖然贏了,但想必也養成了見到猛獸就立刻斬殺的習慣。
胤褆正想說些什麼安慰安慰自家弟弟,卻眼尖地注意到前方灌木叢正不規則地晃動,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響。胤褆的眼神瞬間冷厲下來,拉著韁繩的手不自覺用力,從後背抽出一支箭,“保成,注意周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