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宋禹聞訊趕來。
先是看了眼病房的門，然後轉頭看見了坐在外邊用手機打遊戲的溫曜，瞥了一眼溫曜裹著繃帶的手，隨口問道：“手沒事？還能打遊戲？”
他在溫曜身邊坐下，溫曜看見宋禹來了，直接退出遊戲把手機關了。也回應了一句：“沒事兒，小傷。”
兩人沉默地坐了一陣，還是宋禹先開口了。
“什麼時候回去訓練？”宋禹拿出煙盒，從裡邊抽出一支煙，點燃叼在嘴裡，又遞了一根給溫曜。
溫曜拒絕了：“不抽，戒了。”
說著把戒煙糖從口袋裡拿出來，撕開包裝扔進嘴裡。
宋禹看了他一眼，乾脆抬手把煙在垃圾桶裡暗滅，起身對溫曜說：“醫院空氣不好，咱們去樓下走走。”
兩人下了樓，在醫院附近的小公園溜達，這裡大多是穿著病號服的患者，有坐輪椅的，有拄拐杖的，有年紀大的……兩個年紀輕輕完好無損的大小夥子走進去，好不惹眼。
宋禹沒想逼迫溫曜說出些什麼，來這裡的目的也隻是關心一下。
他知道溫曜家庭背景有些複雜，但不知道已經到了這個程度。
可是二人並肩走著，溫曜自己卻先開了口。
“小時候，我媽重病，生病的醫藥費全部都是我媽自己出的。去世後，娘家人不願意要我媽，不想把屍體葬回老家，覺得嫁出去的女兒就沒有再回來的道理。”溫曜緩緩說著，宋禹先是一愣，然後靜靜地聽著他繼續。
“可是墓地錢拿不出來，娘家幾個親戚一人湊了幾萬，還和我打了欠條，說這是我欠他們的，長大必須還。”溫曜自嘲般的笑了笑，接著說：“後來我去找過溫建華，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畢竟在此之前，我還叫他一聲爸爸。”
“然後他和他的狐朋狗友把我打了一頓，並且當眾說我不是他兒子。他和我媽已經離婚了……”溫曜轉頭看著宋禹，情緒波動有些大:“可是他現在反悔了，看見我出人頭地了想讓我贍養他，張口就管我要三百萬。”
“昨晚我實在忍不了了，如果不斷了他那點念想，以後他還會……”溫曜自己沒說下去。
許久，宋禹拍了拍他的肩膀，一開口，嗓子有點沙啞乾澀：“這要看你做什麼選擇了。我沒有資格插手你的人生，那是你經曆過的，而彆人沒有過，但凡不是親身經曆，就沒人知道你有多痛更不會理解你的所作所為。”
“但你都熬過來了，再艱難也熬過來了。這次也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宋禹很認真地說：“解決辦法不一定非要走極端，做這件事情之前你先想想值不值得。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人在意你，你出了事情，會有更多人為你難過。你要承認你存在在這個世界的價值……”
宋禹單手摟了下溫曜，對他說：“昨天的事情過去就過去了，都是不可避免的，畢竟人也有忍耐的極限。”
聞言，溫曜長長地歎了口氣，看著天邊即將染紅的緋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眼神有些發散，隨口接著說：“你知道我巔峰賽為什麼不敢輸嗎？”
以前隱約知道，現在宋禹更知道了。
“不說了，換個話題。”溫曜自嘲地笑了笑，話題戛然而止，他淡淡收回視線，任憑火燒雲正燦爛無比。
“行啊，你想聽什麼？”宋禹很配合，現在收起了平日裡玩世不恭的態度。
“說說你妹妹吧。”溫曜幾乎脫口而出，他也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最近這個女孩兒突如其來的闖入，讓溫曜有些無所適從。
因為自己的身世想遠離，又因為她身上獨特的吸引力而想要靠近。
宋禹笑起來，隨口問：“怎麼，喜歡我妹啊？”
溫曜愣了一瞬，坐在公園長椅上，對著天空發呆半晌，才給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複。
“嗯。”溫曜說：“還行吧，你妹妹性格挺好的呀？”
宋禹表麵大大咧咧，實際上這句話他還真聽進去了。
打量了一下溫曜的神色，依舊如往常那般冰冷，可宋禹卻察覺到了他緊抿的唇線，這是因為溫曜在緊張。
宋禹卻嗤笑一聲說：“你不覺得她脾氣很彆扭嗎？”
溫曜有些詫異，轉頭看著宋禹，似乎想要聽到下文。
“她之前有一段時間，不和陌生人說話，不和除了我媽，我，以外的任何人有肢體接觸，這樣持續了大半年才有所好轉。”
“為什麼？”溫曜問，他有些費解，舒玥看起來聽開朗的性格，實在想象不到之前還會有這樣一麵。
“我爸媽不是鬨離婚嗎？那時候舒玥十一二歲吧，這事情沒敢告訴她，一周後她發現我和我爸再也不回家了，這才意識到不對，知道真相以後哭了一整晚，哭了吐，吐完接著哭。我那時候快高考了，大晚上跑回去安慰她。”宋禹語氣很輕鬆，溫曜聽起來卻胸口悶悶的。
“我那天晚上看見她的時候，哭得抖得像個篩子。我當時還逗她開心，結果她根本不理我，我也沒在意，結果之後就跟換了個人一樣。”宋禹回憶了一下，接著說：“我高考完了，我記得我偶爾帶她出去散步，吃飯什麼的，她都很沉默。有時候看著天上飄著的雲，看著看著就哭了，我問她為什麼哭，她從來沒回答過我，哭得更厲害了，哭著哭著又吐了……”
溫曜看著天上飄蕩著的火燒雲，染的天際流光溢彩，他靜靜地傾聽。
“我當時就覺得她脾氣太古怪了，一點都沒隨我，這麼放蕩灑脫，樂觀向上還……”宋禹覺得話題跑偏了，又連忙扯了回來。“因為她從小性格就很強勢，很執拗。你知道嗎？就是喜歡什麼就一定要得到，得到了就寶貝得不行，要珍藏一輩子的那種。”
溫曜揣測著他後半句話的意思，大腦有些亂。
“很小的時候，舒玥四五歲吧，逛商場的時候看上櫥窗裡一個泰迪熊玩偶，我覺得跟其他沒啥區彆，長得都一個樣兒。她不這麼認為，她說，這隻長得比其他熊好看。我媽因為嫌她玩具太多了，當時就說，不給買，有本事自己掙錢買。”宋禹回憶起來，似乎覺得有些好笑。
“然後她真的每天乾活做家務，就為了掙點零花錢去把玩偶買下來。但是小孩子嘛，什麼又都做不好，我媽又覺得她有這份決心挺可貴，乾脆就給她買了。”
“結果你猜怎麼著？”宋禹有些好笑。
溫曜順著他的話問：“怎麼了？”
“那泰迪熊現在還抱著呢，十幾年了都，我還笑話她，那毛都洗卷了，再說了，這麼大人了不抱玩偶睡不著？你猜她怎麼回答。”
溫曜說：“因為她喜歡那個泰迪熊？”
宋禹說：“你還真彆說，她小時候就是這麼和我說的，但是長大了，版本變了。”
“變成什麼了？”溫曜又問。
“她說，睡覺不抱著喜歡的東西就沒有安全感，心裡空落落的。”
溫曜有片刻回不過神來，聽著宋禹的話，他大腦幾乎有些宕機。
他羨慕的女孩，原來也有這麼不為人知的一麵，也有自己的痛苦，自己的軟肋，自己的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