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桃子一愣,緩緩看向了他,路去病也看向了他。
“成安難得有了如今的氣象,我絕不會讓人壞了這太平。”
路去病的眼神無比的堅決,竟透露出騰騰殺氣。
這確實是難得的事情,劉桃子的嘴角微微上揚,“好。”
隻是在片刻之後,劉桃子升官的消息就傳遍了整個縣衙。
眾人議論紛紛,縣衙裡十分熱鬨。
遊徼府內,劉桃子的諸多爪牙齊聚一堂,也是在商談這件事。
姚雄此刻極為開心,嘴巴幾乎就沒有合上過,一直都在發出古怪的笑聲。
寇流卻低著頭,看起來有些憂愁。
田子禮則是撫摸著短須,分析起當下的局麵。
“這當然是好事。”
“從遊徼到縣丞,雖隻是走了一步,可這一步,是最難走的,想要做吏,隻需要縣官點頭就可以,但是想要做官,那就奇難無比。”
“首先要中正選拔,若不是高門,沒有當官的父祖,那就是白談,便是被中正提拔,還得參與應試問策.有上、中上、中、下四等,中上以上方可為官。”
“就是要進國子監,也得有顯赫的出身,否則還不能入學。”
“當下兄長被廟堂直接任命,這實在是天大的好事,從今往後,兄長名列在朝冊,將擁有官田,食皇帝俸祿,便是犯了罪,除非陛下有令,也沒有人敢在私下裡處置。”
“隻是,成安是兄長的家鄉,此番外出赴任,也得留心成安之事”
田子禮看向了劉桃子,“兄長,得留下些人手在成安,為兄長盯著這裡的情況。”
“廟堂限我五日之內前往赴任,諸位先去準備吧。”
劉桃子站起身來,眾人趕忙起身稱是。
寇流穿著吏服,快步走在路上,到達自家小巷,所遇
到的幾個人,也是熱情的上前寒暄。
在不久之前,這些人看向寇流的眼神還非常的警惕,都覺得他是個賊兒,不肯親近。
此刻,他在鄰居們之中的風評卻完全不同了。
他笑著跟幾個鄰居點頭回禮,隨即推開門,走進了自家的院落,此刻,他的臉上卻看不出多少喜悅了。
院落依舊破舊,老嫗正在小心翼翼的將洗好的衣裳掛起來,老婦人看不到東西,而聽力出色,聽到響動,“阿流,是你嗎?”
“媽。”
寇流快步走到了母親的身邊,幫著她將衣裳掛起,“我不是說了嗎?這些事等我回來讓我做就是了,若是摔了怎麼辦?”
“無礙,我雖然看不到,還不至於做不了這些事。”
兩人掛好衣裳,老母親拿出了飯菜,兩人就坐在前院裡吃了起來,默默無言。
老婦人皺了皺眉頭,“阿流,是不是縣衙裡出了事阿?”
“啊不曾啊。”
“原先你回家,都是給我誇你們的遊徼,讚不絕口,今日怎麼卻不提了?”
“我”
寇流低著頭,又瞥了眼母親,笑著說道:“無礙.隻是我們那遊徼要被調走了。”
“哦?調走?”
“是啊,要去黎陽當官啦!”
老婦人笑了起來,“真真天大好事,我當這廟堂無道,看來,倒也不是沒有好人,還知道要提拔良善嘞!”
寇流不語。
“那你怎麼一點都不開心呢?”
“啊我.遊徼要走了,我心裡多是舍不得。”
“舍不得?那遊徼成了官,就可以帶著自己的親近一同赴任,這吏是他自己能決定的,難道還會丟下你們自己離開嗎?”
“他要帶上其餘人,可能是要落下我了。”
“又騙我!!”
老婦人將手裡的碗狠狠摔在案上,她怒氣衝衝的說道:“你這豎子,莫不是怕我這個老嫗死在這裡,才不敢跟著遊徼離開?用這謊言來誆我?!”
“我媽,這不是.”
“什麼不是?”
“你過去為賊,我每日都以淚洗麵,覺得對不起你的阿爺.如今,你總算是走上正道,跟著劉遊徼,做了不少事。”
“我偶爾出門,都聽人誇讚你,說你浪子回頭我心裡是何等的欣慰啊!”
“倘若因為我的緣故,讓你無法再跟隨遊徼,那我倒還不如死在這裡,怎好拖累你呢?”
聽著母親的話,寇流再也忍不住,他無奈的落淚,“母親,我怎麼能丟下你離開呢.”
老婦人伸出手來,摸索著兒子的臉,“這不是丟下,我兒是去做好事,辦大事,我就是現在死了,也能瞑目.何況隻是分離之苦?”
“勿要擔心我,這有鄰舍照看,當初你數月不在家,我也不曾有事.你隻管做好你的事情,跟著那位劉公,去辦大事!多行善事!為我積善積德!”
“唯!!”
當寇流離開家,再次回到縣衙的時候,劉桃子卻不在此處。
他此刻正在長孫迦葉的屋裡,長孫迦葉對劉桃子頗為不舍和惋惜。
“可惜了,你不該當什麼縣丞,應該去晉陽那邊當個裨將軍,那也是九品,關津尉也行啊.”
“我是漢人,怕是去不成。”
長孫大笑,他示意桃子靠近自己,然後低聲說道:“那邊的軍戶啊,也不都是鮮卑,什麼漢人,匈奴人,就是說不出名字的各類契胡,反正什麼人都有都是給自己取個鮮卑名,搖身一變,就成了鮮卑兵。”
“他們聚集起來整日謾罵廟堂裡的諸多大臣,說他們是怯弱漢官,結果一查祖上,嘿,這些兵頭祖上都不是鮮卑,反而是那些當官的,都是鮮卑改了姓。”
“再偷偷告訴你一件事,我祖上本姓公孫,是遼西大族出身,後來跟隨魏昭成皇帝立下了功勞,賜姓拓跋,而後改姓元,現在又給我改成長孫了反而是那個陸杳,他祖上是真正鮮卑,叫步六孤乾的,是部落首領!”
長孫迦葉說著,卻又忍不住為自己的話笑出聲來。
他看到劉桃子沒有跟著自己笑,笑了會便停下來,又認真的說道:“不過,還是要恭賀你,往後,我們便是同僚了,反正這裡是你的家,你還是會常回來的,等你回來的時候,勿要忘了來見我。”
“若是有什麼事,也可以派人告知。”
“多謝長孫縣尉。”
眾人聚集在縣衙門口,諸吏依依不舍的站在他們的身邊,除卻縣令,幾乎都到齊了。
劉桃子牽著青獅,平靜的看著他們,田子禮則是一一跟他們道彆。
路去病長歎了一聲,再次走出來,看向了左右,“諸位且都回去吧,縣衙裡還有不少事.劉縣丞往後又不是不來了,我送他就是了。”
眾人不敢反駁,錄事史朝著劉桃子行了大禮,“恭送劉公!”
其餘眾人紛紛行禮,“恭送劉公!”
劉桃子也沒有急著上馬,就這麼牽著馬,一路朝著城門口走去,路去病跟在他的身邊。
田子禮,寇流,姚雄,褚兼德等四人跟在他的身後。
“流,你先去接你的母親。”
劉桃子忽然開了口。
寇流大驚,“兄長,黎陽遙遠”
“不是讓你接到黎陽去,且送到張村吧,在那裡,有人照看她,比城內要安全許多,子禮已經為你在張村準備好了宅院。”
寇流看向了一旁的田子禮,趕忙行禮拜謝。
田子禮的臉色有些不自然,“我們漢人是講孝道的這隻是因為孝道而已。”
路去病將他們送到了城門口,劉桃子剛剛上了馬,就看到一群人烏泱泱的往這裡走來,城門口的小吏都被嚇到了。
為首者是王黑皮,他身邊站著很多人,有木匠,有農夫,有商賈.
他們趕忙朝著劉桃子行禮大拜。
“劉公大恩,此生不敢忘.隻望劉公一路平安,上天庇之。”
劉桃子高高舉起了馬鞭,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