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像是在修建什麼吧?將軍這是要翻修校場嗎?”
有人忽然回頭,“什麼翻修校場,我派人打聽過了,聽聞是要將北校場改成民居,讓民夫們住進去!”
眾人嘩然,劉成彩不解的問道:“為何啊?”
“誰知道呢,或是將軍不喜歡他們住在城牆下,又或是怕他們跑了?”
“算了,無趣。”
劉成彩揮了揮手,就要離開,忽有一人說道:“雖是許久不用,可這北校場畢竟是修給我們的,就這麼讓給這些人??”
“好啊,你若是有想法,去官署找將軍告知啊。”
那人低下頭,“算了,算了。”
眾人哄然大笑。
忽看到從官署裡走出來的劉桃子等人,他們不敢再笑,趕忙四散而去。
劉桃子領著其餘眾人,一路朝著北校場走去,這裡與官署的距離很近,校場內外的民夫們依舊是在忙碌著,或許是太過疲憊,即便是劉桃子等人到達,他們也不曾停下來拜見,依舊是在忙碌著。
在不遠處,有軍吏正在熬粥,跟甲士們的飯菜相比,這夥食簡直是慘不忍睹,但是對於這些數天都吃不上一頓飽飯的人來說,這也就夠用了。
飯菜的香味在周圍彌漫著,他們搭建了個臨時的小屋,來保護那些飯菜不被淋濕。
整個校場內側,皆是這樣的小屋,飯菜的味道使那些民夫們的肚子咕咕叫,這似是給了他們動力,他們做的更加賣力。
田子禮站在一旁,低聲說道:“不需要兩處校場,光是北校場,就足以容納他們了隻是搭建房屋還是挺費勁,臨時做個茅草屋,先讓他們住著,等天色晴朗,再讓他們去搭建吧.”
“我從賀拔將軍那裡弄來了些羊,不夠他們吃,但是聞聞味或許還行。”
“我想,若是不許他們耕作,那就想辦法弄些豬,羊,家禽之類的,讓他們先養著也好”
劉桃子平靜的看著這些人,聽著田子禮的話,點點頭,正要繼續往前走,忽有人輕聲開了口。
“桃哥兒?”
劉桃子猛地轉頭,看向了站在不遠處的那個人。
那人骨瘦嶙峋,一副皺巴巴的皮囊包裹著骨頭,左手扭曲,形成了一個古怪的弧度,此刻的他,正茫然的看著劉桃子,方才開口的人正是他。
劉桃子盯著他,看了許久,“我是劉桃子,你是誰。”
“是你.桃哥兒!!真的是你!!”
這堆骨頭忽激動了起來,他亢奮的走來,一隻手死死住著劉桃子的肩。
“是我啊,大郎,張家老大是我啊.”
“大郎。”
劉桃子一愣,再次看向了對方,張大郎是桃子年少時的玩伴,也就是二郎的兄長,數年前被拉去徭役,從此再無音信。
張大郎那隻手死死抓著劉桃子的肩膀,忽然,他嚎啕大哭。
他的哭聲格外的淒慘,撕心裂肺。
隻是,周圍的民夫們並沒有動容,他們也不曾多看一眼,他們早就對哭聲免疫了,隻是僵硬的繼續乾自己的活。
張大郎也不知哭了多少,哭到幾乎失聲。
劉桃子將自己的水袋給了他,他哭著一飲而儘。
“我父母都還好嗎?”
劉桃子抿了抿嘴,“已不在人世,但是二郎過的不錯,已經在家鄉為吏。”
張大郎已經哭不出聲來,他愣在原地,許久無言。
劉桃子看向了田子禮,“你且繼續在此處盯著,我有事先回。”
“唯。”
劉桃子帶著張大郎離開了此處,朝著官署走去,張大郎跟在劉桃子的身後,一瘸一拐的,兩人回到了官署,劉桃子令人準備了些飯菜,張大郎生澀的坐在一旁,回過神來的他,在此刻變得有些不安,頗為拘束。
看著麵前的飯菜,哪怕肚子咕咕叫,他卻不敢去吃,隻是偷偷看著劉桃子。
“吃吧。”
劉桃子開了口,他這才趕忙拿起了肉,就往嘴裡塞,狼吞虎咽,吃的極為迅猛。
劉桃子沒有說話,就隻是看著他吃。
看到他吃完了一塊,劉桃子方才問道:“不是在鄴城修宮殿,你怎麼會在此處?”
張大郎即刻停下吃飯的動作,怯生生的回答道:“修建好了宮殿,就有人說送我們回家,結果卻是一路帶到了這裡,從那之後,我就在這裡.他們不許我們回去,日夜操勞,我隻是想著要與家裡人相見,苦苦煎熬”
“這裡的人.”
他開了口,忽又停下來。
“你說便是了。”
“這裡的人,不把人當人看不給我們吃的,我們隻能摘些野菜果腹,每次要做事的時候,才會發些吃的,也不夠我們吃.我們沒有住的地方,沒有衣裳,什麼都沒有每天都有很多人死掉,鮮卑人不理會,等人多了,就隨意找個地方,一同埋掉。”
“每年都會送來很多人,又埋掉很多人這城池外頭,皆是成堆被埋起來的骨頭.”
張大郎說著,眼眶再次泛紅,“他們喜怒無常,吃醉了酒,想殺人,就來殺人,殺了人,也無人追究”
“桃哥兒我求你了,你送我回家吧,求你了.我隻想回家,我想回家”
他趕忙爬起身來,就要向劉桃子跪拜,劉桃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沒讓他跪下。
“我會送你回去的。”
“勿要如此。”
“多謝,多謝,多謝,多.”
劉桃子看著他將其餘的飯菜吃完,又將他帶到了門口,令一騎士帶著他去休息,又派人去將崔剛叫過來。
崔剛當下就住在官署的右府,他跟一群軍吏們居住在此處,共同操辦戍內外諸事。
得知劉桃子叫自己過去,他即刻放下了手裡的事情,匆匆趕往。
當他推開了房門,走進內屋的時候,屋裡並沒有點燈,儘管開著窗,屋內卻依舊是顯得冷清且陰暗。
劉桃子端坐在上位,他的神色冷峻。
崔剛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種說不出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燒。
他的臉色依舊平靜,隻是那眼神,卻跟平日裡不同,變得更加銳利,他看向崔剛,那一刻,崔剛隻覺得自己後背發寒,幾乎動彈不得。
“崔君,為我寫一份奏表。”
崔剛一愣,趕忙在周圍翻找了起來,找出了紙張和筆墨,畢恭畢敬的坐在了劉桃子的身邊。
“總共三件事。”
“第一希望廟堂能停發徭役,勿要再送人來此處送死。”
“第二希望廟堂能取締原先對戍邊民夫的管治製度,勿要分發給諸軍戶,由地方長官負責,設立相應的各級職務,統一管理。”
“第三,希望廟堂能效仿古代,在邊塞開軍屯,允許這些民夫在此處耕耘,放牧,解決錢糧危機。”
“崔君自行書寫就是,但是,勿要寫的廟堂看不懂。”
崔剛渾身一顫,他趕忙丟掉了手裡的筆。
“將軍,您當下坐鎮邊塞,能統帥重兵,如此上奏,難免被誤以為懷有異誌.”
“無礙,君且動筆。”
“將軍!此事非同小可,自古以來,手持重兵而坐鎮邊塞者,諸事不可不謹慎,將軍雖得大丞相厚愛,隻是如此上書,定會引起警惕,便是不死,隻怕也得被調離,請恕我不能從命。”
劉桃子再次緩緩看向了崔剛。
崔剛遲疑了下,“不如將這三件事寫給我父親,由他來上奏,他並非邊塞之將,況且大丞相對他也頗為重視,由他上奏,更加有利。”
劉桃子沉默了片刻。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