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衙內格外的冷清。
沒有多少官吏在,偶爾看到幾個,也是急匆匆的路過。
田子禮儘管疲憊,卻還是擠出了笑容來,熱情的跟張老丈寒暄起來。
兩人許久不見,彼此的變化都不小。
張老頭此刻看起來不再唯唯諾諾,整個人都圓潤了不少,紅光滿麵,微微挺著肚子,慈祥可親,過去那一套衣裳也終於被他換掉,當下這身行頭,不算奢華,卻也不普通。
田子禮忍不住感慨道:“張公與在成安時相比,當真是判若兩人!”
“哈哈哈,田君又何嘗不是呢?”
“先前田君雖善談,可眉宇間總是有股戾氣,可如今,這股戾氣消散,大氣了不少!”
張公誇讚了起來。
他倒也不是胡說八道,過去的田子禮,雖然跟大家都談得來,卻總是有種藏起來的狠辣,笑起來也總像是懷有惡意,頗有城府,令人不敢真正親近,可當下的田子禮,言語舉動,皆是堂堂正正,看起來更像是大族出身的文士,再也沒有那種賊人般的惡氣了。
田子禮笑著說了幾句,方才問道:“大王可是在府內?”
“在,在的,我領你們去拜見!”
田子禮吩咐其餘眾人先去休息,隻帶上了崔剛,跟著張公朝著衙內走去,張公邊走邊問起了眾人的情況。
“劉君如何了?我聽聞他做了將軍,在邊塞立下戰功,我家大王整日誇讚,他無恙否?”
“無恙,無恙。”
“姚雄呢?”
“他也無恙。”
張公看出田子禮的急切,開口說道:“田君,勿要太急躁,趕路可以急一些,可這辦事可不能急切啊,要沉得住氣來,否則定然壞了大事。”
田子禮深吸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事關重大,不敢鬆緩。”
他們就這麼一路走到了後院,後院前的甲士們看到張公,便即刻放行,沒有要阻攔盤問的想法。
走進了後院,田子禮還是初次看到如此簡陋的官衙。
裝飾極為普通,甚至都能算得上是簡陋了。
張公領著他們走進了內屋,有一人站起身來,快步朝著他們走來。
眾人都有了不少的變化,而蘭陵王卻是沒有。
他還是那般的俊美,手裡握著一本書,半仰著頭,看向了麵前的幾個人。
崔剛是第一次看到蘭陵王。
他都看呆了。
田子禮等人行禮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跟著一同行禮拜見。
高長恭笑了笑,虛扶了一下,“且起身吧,怎麼,知之有事尋我?”
田子禮趕忙從懷裡掏出了書信,畢恭畢敬的遞給了高長恭,他低聲說道:“大王.我家兄長有求於您。”
高長恭放下手裡的書,坐在了一旁,打開了書信,認真的看了起來。
片刻之後,他那好看的臉上便出現了怒氣,他的眉頭微微皺起,已經是很不開心了。
“我早聽人說順陽王貪婪成性,魚肉地方,不曾想,竟是這般的過分,作為大齊功勳,竟不許整頓邊軍?!荒唐!”
他又開了口,“你且將事情詳細與我講一講。”
田子禮急忙將邊塞的情況,整頓的過程,以及最後招惹了順陽王的事情都一並說了出來。
“大王,那順陽王以勢欺人,我們離去的時候,他就在戍內,欺辱諸將士.兄長為人急躁,隻怕是要出大事。”
高長恭聽聞,瞬間起身。
“不好。”
他的臉色也頗為緊張,“順陽王悍將,隻怕知之要吃大虧!”
“我這就上表給叔父,你們就在我這裡休息.”
田子禮再三拜謝,“我們還要回去複命,多謝大王!!”
高長恭臉色複雜,“何必言謝呢?知之諸事且都是為了大齊,作為宗室,我應當感謝他才是可我這些時日裡,也沒能幫到他,先前答應舉薦提拔,也未能成功。”
“你且放心吧,這次,我定會護他周全!!我這就上表,令人快馬送達,若不回複,我便親自往鄴!!”
“多謝大王!!”
田子禮沒有休息,也沒有與他們再寒暄,急匆匆的告彆離開。
當他們離開之後,高長恭叫上張公,開始商談這給大丞相的表該如何書寫。
田子禮等人在九原吃了頓飯,睡了一覺,隨即再次外出。
而這一次,他們的目的地乃是定州。
這裡對他們來說,那是格外的熟悉。
畢竟除卻田子禮,其餘眾人,大多都是定州人。
來這裡便是回了家。
道路兩旁的耕地上,皆是忙碌著的農夫們,熱火朝天。
他們就這麼一路狂奔,真定城門大開,城門口的百姓們進進出出,體量比肆州顯然要大的多,他們剛出現在門口,就被這裡的官吏所認出,他們驚恐的跑去稟告。
不多時,高延宗縱馬狂奔而來。
看到眾人,忍不住探出頭來四處張望,“兄長人呢?!”
田子禮等人趕忙下馬。
“大王,兄長不曾前來,卻是派我們來找您,來找您幫忙!”
“啊?”
高延宗大吃一驚
,“他找我幫忙??”
可隨後,他整個人便格外的得意,忍不住仰起頭來,“好說!好說!是哪個狗日的招惹了我家兄長?!走,且與我進府,我們邊吃邊說!”
麵對高延宗,田子禮便換了個態度,他低著頭,神色極為恭敬,吹捧著在對方治理下,定州的大治。
“我這一路走來,初次看到如此繁華的場景,大王果然是治理有方,這定州外的土地,竟沒有一處荒廢的,百姓們甚是忙碌,城門口人來人往,商賈們沿街叫賣,當真是興盛!”
“大王不愧是賢明宗室!”
聽著田子禮的吹捧,高延宗幾乎都合不攏嘴,一個勁的揮手,“不必如此吹捧!不必如此!”
“兄長時常誇讚大王,說大王聰慧,定是大齊棟梁,我此番回去,定將定州大治的事情告知兄長”
“哈哈哈~~”
高延宗是格外的受用,他問道:“兄長那邊,到底是出了什麼事?竟派你來我這裡??”
“是那順陽王回洛,好使大王知道,此人桀驁蠻橫,看到我兄長立下軍功,又協助鎮將軍整頓邊兵,便領著騎兵衝進戍裡,出言羞辱,還想治兄長之罪”
田子禮此刻,完全就是一副惡意傷人的小人模樣,可偏偏的,高延宗就吃這一口,他果真是勃然大怒。
“我呸!他一個區區外姓王,不知來曆的契胡,也敢對著邊兵指手畫腳?他算是個什麼東西?!”
“我這就召集軍隊,我們即刻出發!!”
“大王,沒有詔令,豈能私自出兵出州呢?”
“怎麼他能出,我便不能?”
“大王,您不如上表大丞相,為我家兄長求情,控告對那順陽王的不滿,以大王的威望,大丞相也不敢輕視.”
“上表?!好,這簡單,你們且先陪我吃酒,講一講兄長在塞外的事,我這就令人上表!”
“唯!!”
田子禮當然不敢拒絕,他們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參與了高延宗的宴會,好在,高延宗已經收斂了那惡劣的性格,不再用肮臟之物來款待客人,在這裡,田子禮甚至還看到了熟人盧太守,他是來這裡稟告情況的,高延宗覺得人多熱鬨,便將他也給拉了進來。
在得知發生的事情之後,盧太守當即開口說道:“大王確實該上書大丞相,表明心意。”
“屬下願意跟隨大王一同上表。”
田子禮激動的站起身來,朝著他行禮,“多謝盧公!!”
盧太守眯起了雙眼,似笑非笑的說道:“田君不必多禮,當初劉君在此處整治不軌,頗為賣力,此番到了邊塞,也不能泄了力啊。”
田子禮再次啟程,此番卻是一路朝著成安飛奔而去。
騎士們已經出現了減員,激烈的強行軍,使他們都有些無法忍受,最慘的便是崔剛,上吐下瀉,他這輩子,從未這般趕路,整日騎著馬狂奔,馬累了便直接換馬。
看到崔剛真的快要不行了,田子禮這才放緩了些速度,讓騎士帶著崔剛趕路。
眾人來到成安的時候,幾乎已是抬不起頭來,從心到外的疲憊,不斷的折磨著他們。
尤其是崔剛,他跳下馬來,便開始劇烈的嘔吐,整個人都跪在地上,渾身顫抖。
整個世界對他來說都變得有些模糊。
他似是喪失了某種知覺,雙耳傳來不間斷的轟鳴聲,田子禮趕忙走到他身邊,將他扶起來。
崔剛看到田子禮說了些什麼,可他完全聽不到。
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