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桃子往前走了幾步。
他幾乎頂著麵前的和士開,然後緩緩低下頭來。
“你想要殺死我嗎?”
和士開後退了幾步,險些撞在背後的木門上,他冷笑著說道:“堂堂劉將軍,大丞相之心腹,我哪有這般本事?”
“隻是,我殺不得,可我家大王或許能殺得。”
“是長廣王要殺我嗎?”
和士開抿了抿嘴,“劉將軍何以咄咄逼人?”
“將軍或許不知,您的父親,與我家大王乃是忘年之交,兩人頗為親近。”
和士開開口說道:“我家大王對您也頗為重視,覺得您是個治國的大才,我家將軍身邊,正缺一個參軍的位置,隻要將軍願意,大丞相那邊,由我家大王自己出麵,如何?”
“將軍當下不過是區區七品的官職而已,哪裡能比得上在大王身邊擔任參軍呢?”
“跟在大王身邊,無論是發財還是升官,不都很便利嗎?”
“大王如此重視將軍,實在令人眼紅,我與將軍有過不悅,可還是希望將軍勿要在意這些恩怨,我們一同為大王效力,大王這個人啊,對待左右向來是不會吝嗇的”
和士開擠出了極為和善的笑容,緩緩伸出手來,想要握住劉桃子的手。
劉桃子卻後退了一步,拉開距離,他臉色平靜,“不知大王為何想要召我為參軍?”
“那是因為看重將軍啊。”
“看重我什麼?”
“不知,或是看重將軍能殺人吧,將軍想這麼多做甚?我們這樣的人,能被人所看重,這不就是一件好事嗎?”
“從這裡前往鄴城去擔任王府參軍,這可算是一飛衝天,都不需要再立新功,隻要能讓大王開心,勿要說是個什麼鎮將軍,就是做個開府儀同三司也不是不行啊.”
和士開的聲音很是溫柔,緩緩的誘導。
“將軍,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替我回去拜謝大王,隻是我這個人才疏學淺,不堪重用,便不去大王麵前獻醜了。”
和士開驚呆了,他趕忙問道:“將軍在說什麼??”
他忽換上了怒色,“將軍是輕視我家大王不成?”
“你真以為我家大王跟那回洛一般德性嗎?!回洛殺不得你,我家大王可能殺得?!”
劉桃子平靜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和士開又驚又怒,他擋在門前,“劉桃子!你勿要放肆!!”
“順我大王者生,逆他者死!!”
劉桃子再次走到了和士開的麵前,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肩膀,猶如提起小雞仔那般將他提起來,然後放在了一旁,推開了門,直接走了進去。
和士開愣在原地,看著已經關上門的劉桃子。
他的臉色通紅,渾身顫抖。
想起離開之前對大王的自信承諾,此刻他是眼裡直冒火。
忽然間,他氣極而笑。
“是我無能,無能,未能勸說將軍歸從大王,將軍有骨氣!!有骨氣!!”
他大笑著,轉身離開。
這笑聲肆無忌憚,使得周圍軍吏紛紛探頭來看。
而此刻,屋內的王衝手持文書,聽著外頭的聲響,好奇的問道:“將軍,那是什麼人?”
王衝是劉桃子從黎陽帶出來的老吏,在田子禮,崔剛等人離開之後,就由他來臨時負責文書方麵的工作。
“長廣王的人。”
“將軍,長廣王權勢極大,跟回洛之流不同,乃是神武帝嫡子,可不敢招惹啊”
“不是我招惹他。”
劉桃子沒有再多說,乾脆的問道:“查清楚了嘛?”
王衝點著頭,趕忙將手裡那厚厚的文書吃力的放在了劉桃子的麵前,如此反複了幾次,劉桃子的案前堆滿了文書。
“將軍且看,這是各地的初步統計,邊塞諸戍鎮,查有民夫二十三萬六千二百一十三人。”
“跟天保八年的結果截然不同.”
劉桃子的眉頭跳了跳。
“讓各地的戍主將輔吏補全,不能再讓你們跑來跑去,代替他們做事。”
“唯!”
“子禮他們那邊有消息嘛?”
“還不曾有。”
“嗯,繼續去忙吧。”
“唯!”
王衝留下了文書,小心翼翼的離開了此處。
劉桃子坐了下來,拿起了麵前的這些文書,每張紙上都寫滿了人名,有的寫明了是何時前來,從何處前來。
有的寫了年紀,相貌。
有的卻隻有名字,其餘的什麼都沒有。
厚厚的一堆紙,占據了整個木案,輕飄飄的一張紙上,卻寫滿了無數家庭的破碎,無數黎民的哭號。
白紙黑字之上,依稀能看到荒廢的耕地,瘋瘋癲癲的老婦人,嗷嗷待哺的孩子,暴曬在太陽下的父親,含淚遠望的女人。
“咚。”
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劉桃子的沉思。
“進來。”
木門再次被推開,寇流快步走進來,關上門,走到劉桃子麵前,行禮拜見。
“兄長!”
“你那邊的
情況如何?”
“回洛已經走了,今日來了天使,我看到回洛走進了車,前後有騎士護著,離開了縣城,往南邊去了。”
“嗯,留下些人在城裡,你可以回來了。”
“兄長,還有一件事。”
“哦?”
“今日有一夥人從南城門走進來,聲勢極大,幾乎是跟天使同時來的,看他們的裝扮,似是突厥人,他們進了官署,卻很快就出來了,如今住在城內。”
“我想先不急著撤,我再去盯他們幾天,先前兄長出兵,或許他們是為了兄長而來的。”
劉桃子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寇流那通紅,布滿血絲的雙眼。
“不必了。”
“給你三日假,你且去睡覺吧。”
“這”
“嗯?”
“唯!!!”
陽光刺眼,四周都格外的乾燥。
一行浩浩蕩蕩的隊伍正走在官道上。
婁睿騎著戰馬,用手擋著那刺眼的光芒,嘴裡嘀咕著什麼,臉色多是不快。
田子禮就走在婁睿的身邊,崔剛則是走在了後頭。
田子禮笑著問道:“刺史,莫不是受不得這邊塞氣候?”
婁睿笑了笑,“這裡哪有中原好啊,不是熱便是冷,許多年不曾來了你方才說是什麼城?”
“招遠。”
“嗬,都怪那楊愔,這郡縣之名是改來改去,所屬也是不斷變更,光說名字,我都不知哪裡是哪裡了.”
田子禮低著頭,不曾接話。
此番出征,婁睿卻不再是原先的規模了,千餘騎士分列在他的前後,聲勢非凡,當然,最心腹的人還是隻有那數十人。
而這些人如今都成為了這些騎兵之中的軍官,婁睿通過他們來控製全軍。
當他們靠近城池的時候,早有官吏們聚集在了城門外。
這些人同樣以極大的規模,有數百人,幾乎占據了整個城門內外。
他們神色匆匆,幾個太守更是急得滿頭大汗。
他們誰都不曾想到,這位刺史竟來得如此著急,都沒給他們做好準備的時間。
“來了!來了!”
有人高呼道。
眾人皆做好了準備,幾個太守甚至主動走上前。
而就在這個時候,遠處那支人馬忽改變了方向,沒有走向城門,卻是直接走向了北方。
諸多官員們就這麼看著這支人馬從自家門口經過,看都不看自己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