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後,是田子禮終於忍不住,打斷了他的話,那時,路去病正在講述律學室。
“路公,律學室真的辦不下去了嗎?”
路去病解釋道:“過去讀完律學室,就能直接來參與應試,可現在官衙不缺吏,不開應試,而周邊諸郡縣,又不太喜歡任用自家人.故而律學室也難以支撐,可前來讀書的人還是不少.”
田子禮忽感慨道:“真好啊,我們那邊塞,想找個認字能寫的,著實困難,還得靠周圍郡縣的救濟,才能勉強找到些小吏來用,可還是嚴重的不足,無論是民夫那裡,還是邊戍各地,我們開了律學室,但是還得教他們認字,唉,實在是令人羨慕啊。”
“子禮是想帶些人才去武川?”
路去病一眼就看破了他的話裡話。
他又說道:“你有這樣的想法,直接給我說就是了,不必用那對付其餘郡縣官員的話術。”
田子禮臉一紅,趕忙低頭,“是我失禮,請您寬恕。”
路去病抿了抿嘴,又說道:“邊塞需要人,這我明白,以桃子兄的名望,還有你們幾個的遭遇來說,肯定也有人願意前往,可那邊畢竟還是太遠,這路也不好走,我可以派人去問問,去聯絡,可我不會強行送人前往邊塞的。”
“這是自然,兄長也不會允許我們強行帶走他人的。”
“隻希望路公能告知他們,那邊是兄長在管事,我們可以一路護送,不會遭遇危險,到達那邊後,若是能立功,兄長就會表奏其為官,不會缺乏賞賜,那裡有很多很多的空位,也有很多很多的機會我們這樣庸碌的人,都因為跟隨兄長而得到了升遷,正式為官.”
路去病揮了揮手,“你不必多說,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道該怎麼去說。”
姚雄這才反應過來,“難怪你這廝方才那麼高興呢!”
“我也是想著他們有出路方才開心.成安什麼都不缺,可武川是什麼都缺,無論是讀書人,還是匠人.”
路去病忽然又問道:“我聽說,桃子兄此番返回,遇到了諸多勳貴截殺,這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路公,我給您說啊.”
眾人正聊著天,忽有人叩響了門。
“縣令,長孫縣尉求見!”
路去病猛地起身,拍了下額頭,“怎麼忘了縣尉呢?快請他進來!”
很快,長孫迦葉一瘸一拐的走進了屋內,他看向了麵前的田子禮等眾人,抿了抿嘴,卻沒有叫他們。
田子禮趕忙拜道:“長孫公稱我為子禮便是。”
“哈哈哈,說起來,你們官職比我還高,豈能如此稱呼?”
長孫公說著,又看向了姚雄,眼神略微複雜,“聽聞你當下也是雜號將軍?”
“是這樣的。”
路去病趕忙邀請長孫迦葉坐在了一旁。
姚雄繼續跟路去病談論起了回來時所遇到的諸事,長孫迦葉聽著,隻是不斷的吃酒。
眾人聚了許久,路去病想起自己還有事情要做,方才請他們暫時休息。
眾
人走出來的時候,長孫迦葉猛地拉住了姚雄的手。
姚雄一愣,“長孫公??”
長孫迦葉遲疑了許久,嘴唇哆嗦著,如此糾結了許久,他方才抬起頭來,問道:“劉將軍身邊還缺人嗎?”
“啊???”
長孫迦葉的嘴唇顫抖著,眼裡滿是憤恨。
“過去,我在這裡任職,雖然沒有什麼升遷的機會,可我傷成這樣,也沒有什麼追求.”
“可當今陛下,實在不憐惜我們啊!!”
“我十餘歲的時候,就做了甲士,談不上立下多大的功勞,卻也是經曆了無數次的血戰,活到了今天.”
他猛地拍了下自己的腿,“我的腿被射穿,站不穩當,走不穩當,隻能離開邊塞,來這裡當個七部尉.可陛下,他卻開始罷免我們這些老人,改用那些漢人來取代我們七部尉,有三個人已經被換掉了,我實在不想落到這般下場。”
“我雖受了傷,可我還能騎馬,還能射箭,還會練兵.與其被人丟棄,倒不如我自己離開。”
“若是劉將軍身邊還缺人,我願意跟著他去邊塞”
長孫迦葉的官職品級雖然低,可卻是最為重要的部門,負責都城周圍的治安,其他縣城,是沒有這個職位的,隻有皇城周圍一圈才有。
他麾下的騎士,也是最精銳的國人騎兵,甚至有兩個百人的騎兵隊,就算在邊塞,能隨手掏出兩百正兒八經鮮卑騎士的,那也是大型戍鎮了。
看著麵前悲傷不已的長孫縣尉,姚雄沉默了許久。
“缺。”
“等兄長到來,我親自與他說。”
長孫迦葉很是欣喜,“多謝,多謝”
三人此時暫時分彆。
寇流外出,直奔向城外的張家村,急著要去見母親。
姚雄則是要去城內見自家的親戚。
田子禮則是要去見自己的那些老弟兄們。
姚雄最先達到了目的地,他的親戚就住在城內,且也沒有太多,隻有一個姐姐和姐夫。
姚雄年少時失去了雙親,是姐姐拉扯長大的,姐姐對他格外的寵愛,在成家之後,也沒少幫助,這使得他姐夫對他有很大的成見,總是惡言相向,辱罵教訓。
可這次相見,情況卻變得不同了。
姐姐還是原先的模樣,抱著姚雄痛哭,姐夫則是自豪的坐在一旁,將大門敞開,讓左右都看到這位曾經他最不願意提起的親戚。
“我弟弟回來了!!”
“我弟弟,如今在邊塞做將軍!!”
姚雄的姐夫個頭不高,有著圓滾滾的肚子,他是縣衙的庖廚,有一手不錯的廚藝。
他站在院裡,看著外頭那些鄰居好友們,臉上滿是得意,笑起來,都看不到他那小眼睛。
幾個小外甥圍在姚舅父身邊,吵著要禮物。
姐夫決定親自下廚,拿出了舍不得用的食材,來款待這位成器的弟弟。
而姚雄絲毫沒有因為得勢而反擊過去辱罵教訓自己的姐夫,也沒有板著屬於貴人的臉,他依舊是老樣子,一臉傻笑著,偷偷多拿了幾塊肉,惹得幾個小外甥尖叫。
姐夫踮起腳來,摸著姚雄的頭,說是要沾點福氣。
家裡洋溢著歡樂的笑聲。
張家村。
多日不見,這裡的變化最大。
因為劉桃子的關係,幾乎沒有人敢得罪這裡的百姓,甚至還吸引了一些有關聯者前來定居。
村落四周都修繕了圍牆,不算高大,卻能防禦尋常猛獸。
正是冬季,外頭倒是沒什麼人。
隻是這裡頭的規模,已經有點大村鎮的意思了。
寇流領人返回,當即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張二郎從他這裡得知了兄長還在世的消息,痛哭不已。
寇流也見到了母親。
跟先前相比,母親幾乎沒什麼變化,在寇流還沒有開口的時候,她便認出了他的身份來,高呼我兒。
母子相見,氛圍溫馨。
寇母對兒子極為疼愛,此刻拉著他的手,卻沒有去詢問戰場或塞外的事情,隻是說著過去的回憶。
坐在爐火邊,寇流倍感愜意。
他已許久不曾如此舒適,如此愜意,就像是忘卻了所有的動亂,隻覺得麵前這火爐實在是溫暖,他也隻想伸直了雙腿,躺在一旁,聽著母親的聲音。
而田子禮這裡,情況卻變得有些不同。
一處府邸內,田子禮驚詫的看著麵前的諸多兄弟。
“什麼??”
“造反??”
看著麵前這些蠢蠢欲動的兄弟們,田子禮皺了皺眉頭,“說清楚些!”
一人開口說道:“兄長,其實也不算太久,就是前端時日,有位王公,派人給我們送錢,說想見見我們。”
“我們就與他見了麵,此人與兄長一樣,都是見不得這些鮮卑人橫行!”
“他說,可以相助我們起事,不隻是可以給我們錢,弓弩,甲胄,甚至還能送我們到鄴城之內”
“他說,當下正是大亂,我們可以挾持大人物,逼迫他謀反,乾成大事!!”
田子禮緩緩眯起了雙眼,“那位王公,如今在何處?”
“他
已經走了,留下東西就走了,我們也想找他,卻找不到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兄長,現在可以起兵了嘛?”
“起兵?起個卵的兵!!你們這十餘人,都不夠人家鄴城一個甲士打的!”
“況且,鮮卑人.鮮卑人,這天下的亂象,難道就隻是鮮卑人所造成的嘛??”
“啊???”
眾人都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