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裳抬起頭,朦朧間,隻看到被子裡隆起的身影。
她頓了頓,小心喚道:“陛下?”
被子裡的人形動了動。
華裳想了想,好像聖人是因為她說賜婚的事情才生氣的。也是,聖人還在生病,身子不爽利,她跟聖人同年,已經合離了兩任夫君了,聖人卻連個妃嬪都沒有,彆說妃嬪了,看聖人那副樣子肯定連女人的滋味兒都沒有嘗過。
華裳簡直忍不住想要道一聲可憐了,皇帝當成這個份兒上還有什麼樂趣可言?
這樣想著,她的聲音就更加柔和了,“陛下,都是臣的不是,您千萬不要動怒。”
季無豔慢慢拉開被子,幽幽道:“你好得很,何錯之有啊?”
華裳覺得那“你好得很”四個字簡直就是咬著牙說出來的。
她立刻不敢開口了。
她不說話,季無豔卻更氣了,可又不能對著她撒氣,隻能將一腔怒火往肚子裡麵咽。
“算了,這件事容朕好好思量,你先退下吧。”
華裳:“是。”
直到出門時,她還鬨不清楚聖人究竟是怎麼了,簡直像是來了月事的女人。
“冠軍侯?”大太監朱秉之湊了過來。
華裳朝他微微點頭。
朱秉之打開傘,送華裳出宮。
路上,華裳小聲道:“陛下最近這是怎麼了?”
隨意探聽龍體可是重罪,可華裳見朱秉之之前敬佩的神情不似作假,便試探地詢問了一下。
朱秉之轉了一下傘麵,垂眸道:“雖說陛下往常身體也不好,可也沒有今日這般嚴重,嘔血一事也是突如其來,就好像要替誰贖命似的。”
華裳的腳步頓住了。
朱秉之:“侯爺?”
“嗯?嗯。”她又邁開步子,感歎道:“陛下也不容易。”
朱秉之:“誰說不是呢?陛下也就隻有您來的日子才能開懷幾日,還望侯爺能夠多多看望陛下。”
華裳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唉,我今兒個還把陛下惹惱了,連累你們這些伺候的宮人了。”
“惹惱?不會吧?侯爺說了什麼?”
華裳撓了撓臉頰,“就是想讓陛下給我賜個婚。”
朱秉之眼皮重重一跳,抬頭望了華裳一眼,神色頗為複雜。
“侯爺果然勇氣可嘉,膽識過人。”
華裳笑盈盈道:“過獎過獎。”
朱秉之噎了一下,隨即也同她一起笑了起來。
華裳摸了摸袖子,總算是找到了一枚玉扳指,這是用來勾住弓弦的,也不知道她怎麼就莫名其妙帶了出來,眼下正好可以送給這位聖人身邊的貼身大太監。
華裳將扳指遞上去的時候,朱秉之推辭了一下。
“我是感激你,想要跟你交給朋友。”
“老奴……”
華裳打斷了他的話,“彆這樣說,我很感激朱公公對我的提點。”
朱秉之微微一笑,視線從她手上的扳指滑過,問道:“這是侯爺的貼身之物?”
華裳點頭。
朱秉之歎了口氣,接過扳指,“老奴多謝侯爺賞識了,侯爺放心,依著侯爺的威望,陛下定會重新重用侯爺的。”
華裳笑道:“借您吉言了。”
朱秉之一直將她送上馬車,看著被兩個俊美郎君包圍的冠軍侯,手指磨蹭了一下玉扳指。
朱秉之順著原路返回,回到了寢宮,聖人果然還在等著他。
朱秉之在聖人床頭跪下。
季無豔淡淡道:“走了?”
“是,李嵐駕車,楚禦史也在一旁。”
季無豔冷笑一聲,突然抬手將一個奏折扔到朱秉之腳邊。
朱秉之頭低的更低了,偷偷瞟了一眼奏折,隻見上麵寫著“冠軍侯通敵”什麼的,一瞬間,他的後背被冷汗浸透了。
季無豔冷然:“一群廢物,朕喜歡點什麼,他們就非得打壓下去,可殺的東西!”
朱秉之將額頭抵上了地麵。
過了片刻,季無豔淡淡道:“她臨走時給了你什麼?”
朱秉之一個激靈,立刻拿出那枚扳指,“老奴剛剛就想拿給陛下。”
“嗯,朕知道你忠心。”
季無豔慢悠悠的幾個字卻像是大冰坨塞進了朱秉之的心裡,一下子讓他涼透了。
“拿過來吧。”
他膝行至窗前,小心翼翼地將那枚用了好久磨得有些光滑的扳指遞給陛下。
季無豔摸了摸,忍不住笑了起來,語氣甜蜜又無奈,“她總是這樣,惹惱了朕,又給朕一顆甜棗,將朕這麼日日掛在半空中為她牽腸掛肚。”
朱秉之臉色蒼白,深覺自己聽到了不該聽的話。
季無豔枕著自己的手臂,端詳著那枚扳指,“她要和楚江仙成親,你說朕該答應嗎?”
朱秉之不吭聲,他還不想死。
季無豔道:“當然要賜,朕不能讓她委屈了。”
所以,也就隻好委屈了自己,不是嗎?
季無豔將扳指貼在心口,歎息道:“這日子何時才能過去,朕何時才能任憑自己心意活著。”
等他二十五歲的時候,不知道華裳又會在何處?
很久之後,季無豔才恍惚道:“朕差點忘了,宋玉清還跪著呢?”
朱秉之恭敬道:“是,還跪在雨地裡。”
“人才心大就不好管束了,果然天下間唯有阿裳待朕才是真心的。”
朱秉之在心底裡“嗬嗬”,麵上卻不敢表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