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焚香忙跑進草屋中。
華裳自然也跟了上去。
草屋空間不大, 就三間而已,進了門往右一拐便能看到一張樸素的木床, 隻穿著雪白褻衣的宋玉清正斜倚著靠枕, 看著手中一本書。
一束陽光從他耳邊擦過, 將窗口的花枝投在他瑩白的臉頰上,像在他的皮肉上開出一朵香花。
宋玉清睫毛微顫,抬眸望來,春水桃花在他柔灩的眼波裡化開。
“冠軍侯。”清雅動人的聲音虛虛傳來。
華裳笑了笑, “宋師, 近來可好?”
宋玉清緩緩一笑, “還不錯。”
“郎君!”焚香心疼地去奪他手中的書, “您可不能再操勞了。”
宋玉清麵露無奈,任由他將書籍奪去。
焚香將書籍收攏到一旁, 又為宋玉清倒了一杯熱水,也為華裳倒了一杯。
宋玉清輕聲道:“你先下去吧。”
焚香猶豫地看了一眼宋玉清,應了一聲“是”。
他經過華裳身邊時, 腳步頓了頓, 懇求地望了華裳一眼。
然而,華裳卻沒有看懂他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小芙蓉,怎麼想著來看為師了?”宋玉清樂嗬嗬問。
華裳一聽這個名字,控製不住地抖了抖,連聲道:“夠了啊, 彆這麼叫我!”
宋玉清:“集芙蓉以為裳, 既然是你的小名, 總是要讓人叫的。”
華裳拉長了臉道:“我瞧您是被潑的墨少了。”
宋玉清想到她當初的戲弄,一下子呆住了,他尷尬地輕咳一聲,“小芙蓉長大了。”
高門子弟哪有不頑皮的,也有些小男孩會故意在硯台裡撒上尿,再放到門頂上,讓先生一開門就淋了個滿頭,可宋玉清就算是聰明絕頂也完全想不到,一個小姑娘居然也能做出這種事情來。可以說宋師對女子的認識在華裳這裡全部被刷新了。他年近而立都不願成親,不知道這裡有沒有華裳她自己作的孽。
華裳不客氣道:“我長大了,可是,老師卻老了。”
宋玉清:“所以,小芙蓉是來氣老師的?”
華裳低頭嘟囔了一句“老臘肉”。
宋玉清軟軟一笑,“嗯?你說了什麼?”
好像做學生的時光重新在身上複蘇,華裳立刻道:“沒。”
說罷,她自己倒是先愣了一下,隨即忍不住笑了起來。
宋玉清也笑了。
當年,宋玉清哄她學對子時,便用她的小名出上聯——
“小芙蓉。”
她瞪著他,回了一句:“老臘肉。”
宋玉清不惱,繼續道:“含露小芙蓉。”
她樂嗬嗬挑釁:“風乾老臘肉。”
宋玉清抬手,輕輕碰了碰她的發鬢,柔聲道:“鬢邊斜插含露小芙蓉。”
華裳戳著他才胸口,仰首道:“懷裡橫抱風乾老臘肉。”
宋玉清忍不住笑,念道:“亭亭初立,鬢邊斜插含露小芙蓉。”
“這……”華裳抓耳撓腮,猛地拍掌道:“有了有了,我的是……孑孑孤行,懷裡橫抱風乾老臘肉。”
宋玉清笑意漸濃,“你這算什麼,不通,不通。”
華裳:“我倒是覺得不錯!”
宋玉清輕輕歎了口氣,隨口道:“豆蔻十三餘,亭亭初立,鬢邊斜插含露小芙蓉。”
華裳徹底坐蠟了,傻眼了,念不出了。
宋玉清笑著笑著,又劇烈地咳嗽起來。
華裳看著他咳嗽老不停,便上前了兩步,幫他拍了拍後背。
宋玉清伏在被子上,肺都要咳出來了,消瘦的肩胛骨隨著咳嗽聲輕輕顫動。
華裳拍他後背的時候,才覺察到她這位老師的身子竟如此單薄,似乎她都能將他打橫抱起來了。
“你怎麼瘦成了這副樣子?我倒是真能懷裡橫抱你這個風乾老臘肉了。”
她邊說著,邊想將他扶正。
宋玉清邊咳邊道:“不,不要看……”
“……水,咳——”
華裳隻得鬆開手,重新為他倒了一杯溫水。
她將水遞給他,發現他手腕更是細,青色的血管都快凸出來了。
宋玉清又是一陣劇烈咳嗽,手一顫,杯子裡的水大半潑在了被子上。
華裳一把奪過他的杯子,在床邊坐下,手臂一伸將他攬在懷裡,另一隻手拿著杯子抵在他的唇上。
她感覺到他的身體明顯僵硬了,卻還是低下頭,啄了啄杯子裡的水。
華裳歪頭看著他。
離近了,她才看出他的臉色真是白的厲害,唯一的紅潤還是剛才用力咳嗽出來的,他額頭鼻尖帶著米粒似的細汗,像是一朵含著露水的芙蓉花,集清雅和美豔與一身,怎麼會有人生病也這麼好看呢?
華裳一邊想著,一邊傾了傾杯子。
宋玉清又喝了一些,似乎是她喂水喂的太急了,水從他嘴角流下,洇濕他的胸前的衣服。
華裳連忙移開杯子。
宋玉清虛弱道:“我沒事。”
他將被子拉了拉,擋住濕透褻衣所露出的春光。
華裳四處看了看,低聲問:“不至於吧?你光束脩就有不少了,日子怎麼會過得如此清貧?”
宋玉清無力地笑了笑,“可能是我不善管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