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香氣從華裳背後傳來,撩撥著她的嗅覺。
華裳揉了揉鼻子, 又看了看自己蜜色的手指, 那上麵有著厚厚的繭子, 也有許多細小的傷痕和凍傷的痕跡。
她笑了, 手掌緩緩按在胸口掛著的一方玉佩上, “陛下也許不信,我在見到陛下第一麵的時候,就覺得陛下將會是明君。我那時便告訴自己, 我願為陛下刀劍,為了陛下,我戰無不勝,無可匹敵。”
季無豔的唇顫抖了幾下, 又緊緊抿住, 甚至因為過於用力而發白。
這讓他怎麼說?讓他還能怎麼說啊……
他這一生可以辜負任何人,卻絕不敢讓她對他失望。
季無豔笑著捂住了自己的臉, 淚水落進他的掌心。
明麵上,他是君, 她是臣, 他可以交給她權柄, 也可以隨時隨地收回, 肆意操縱她,可是, 誰也不知道, 背地裡, 是她,一直是她將他架在明晃晃的火堆上,讓他不得不往心思難辨的帝王之路、明君之道上走。
他本就體弱多病,不知道能活多久,如果按照他的心願,他恨不得將江山交給其他想要的人,自己做個閒散王爺,多活一日便賺了一日。可是,就因為華裳的出現,他不能也不忍辜負她為自己守護的大周。
你說為了朕,你可以戰無不勝,無可匹敵,那你可知道,朕為了你,也可以權掌天下,無所不能。
他張了張嘴,可嘶啞的喉嚨已然說不出話了。
過了好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問:“你心意已決?”
華裳堅定:“是。”
固執的華裳,他怎麼忍心讓她失望……
“朕明白了,朕會安排的。”
華裳的聲音帶著一絲雀躍的喜意,“那就多謝陛下了。”
“嗯。”
季無豔捂著發熱的額頭道:“不過,朕有一個要求。”
華裳眨了眨眼睛,“陛下請說。”
“朕可以讓你去,但你要讓華裳留下。”
華裳懵了一瞬,“陛下,臣就是華裳啊。”
“你回去好好想一想,若是想不明白,就不要怨朕不給你機會了。”
華裳啜了一下牙花,她就知道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
“好了,你回家吧。”
“是。”
華裳慢悠悠地退出勤政殿,卻沒有看見她邁出門檻後,那層簾幔被掀開,一個人癡癡默默地望著她的背影。
朱秉之送走華裳回轉,剛一進勤政殿就被嚇住了。
“陛下!”朱秉之大叫一聲,撲上去扶住季無豔,中途還腳軟踤趔了一下。
季無豔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慌什麼,扶朕躺躺。”
朱秉之整個身子都在發顫,“陛下,小的去召禦醫吧!”
季無豔嘴角全都是豔紅的鮮血,甚至衣衫前都是血,像在胸前開了一朵穠豔的牡丹。
他輕咳一聲,將翻湧上來的血重新咽下。
他冷淡道:“叫什麼,老毛病而已。”
朱秉之眼中含淚,扶著季無豔回到龍床上。
季無豔歎息一聲,就像一片飄零的落葉般倒在了床上。
朱秉之急切道:“陛下不願見禦醫,那將冠軍侯叫回來呢?”
季無豔一手捂著嘴,指縫裡儘是鮮血,另外一隻手指著他發顫。
“你……大膽!”
朱秉之“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泣涕漣漣,“陛下一定要保重龍體!”
季無豔勉強喘勻了氣,“你叫她回來做什麼,彆嚇到她,她將要上戰場的人,這時候讓她見血也不吉利。”
朱秉之心想:您都這樣了,居然還一心惦記著她見血不吉利,您這都快把她當成心尖尖了。唉,大抵這世上最難的愛情,便是九五之尊的了,雖然富有四海,還不一定真能得到心上人的心。
季無豔揉了揉額頭,輕聲道:“朕知道自己的身體,無事,過段時間就好了。”
這個時候該是楚江仙出問題的時候吧?所以他才會……
他在龍床上平躺了一會兒,輕聲道:“你去把宋……不,你把王問之叫來。”
朱秉之猶疑。
陛下身體都這樣了,明日還要早朝,今日還要再召見大臣嗎?
季無豔抬頭,視線冰冷如刃,“去!”
朱秉之一個哆嗦,立刻磕頭離開。
他怎麼忘了啊,陛下那張豔如桃李的皮囊下卻有一顆冷若冰霜,對彆人狠,對自己更狠的心。
朱秉之匆匆前行,路上有小太監討好他,他也板著臉沒有搭理。
……大概這世上,唯有冠軍侯華裳對陛下來說,才是不同的。
華裳騎著小鳳凰,一路意氣風發回府。
等她敲開府門,卻發現青娘的臉色不大好。
華裳吃了一驚,“怎麼了?青娘你生病了?”
青娘覷了她一眼,小聲道:“生病的不是我,是楚郎君。”
華裳立刻奔著蒹葭院去了。
青娘見她神色急切,連愛馬都顧不得了,便拍了拍小鳳凰的脖頸,要將它牽走。
小鳳凰噴出一口鼻息,似乎不太滿意的模樣。
青娘無奈:“哎喲,我的小祖宗,怎麼連你也學會爭寵了?你現在就這樣,以後若是見到了梧桐又不知會怎麼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