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未亮,華裳便已經起床。
華裳在園子裡練了一會兒刀後, 將青娘和管家找來。
“我今日要上朝, 你們在家收拾一下, 咱們的家要搬到邊城去。”
管家微微躬身,“好, 我這就去準備。”
青娘小聲道:“其實我早就想過將軍可能不願待在長安。”
華裳:“哎?”
青娘望著華裳微笑:“將軍是翱翔九天的雄鷹,是奔騰萬裡的駿馬, 長安不是將軍可以翱翔、奔跑的地方。”
華裳撩了撩額發, 笑容溫柔:“還是青娘了解我。”
“你們先收拾東西, 我早朝後便向新帝請辭,之後, 咱們就立刻離開長安吧。”
管家點頭:“以防夜長夢多。”
青娘:“那將軍小心。”
華裳哈哈一笑,“你們家將軍的本事彆人不了解, 難道你們還不了解嗎?”
“將軍說的是。”
入宮,早朝。
今日上朝的諸位大臣各個戰戰兢兢, 小聲交頭接耳。
華裳蟒袍玉帶,站在武官一列最前方。
身後有武將小聲問:“將軍, 您可曾聽聞什麼消息?”
華裳微微回頭, “消息?什麼消息?”
武將支支吾吾:“就是關於……”
“公主殿下到!”
眾位大臣紛紛站好,再也不敢隨意說話。
華裳微微俯首, 她聽著鞋底蹭過的“唰唰”聲響, 知道季無衣已經緩緩走上金台, 站到龍椅前。
空氣一瞬間凝固。
往日公主監國, 隻是在龍椅旁擺一個位置坐著,畢竟龍椅代表的含義不同。如今,公主殿下就這般大大咧咧走向龍椅,豈不是意味著……
華裳抬眼,瞄了瞄幾個大臣的臉色,從他們的臉色中就能辨認出,誰是支持公主殿下,誰是支持皇上的。
王問之並沒有拉力上早朝,就如他自己所說,他的仕途已經到頭了。
李嫻也沒有上早朝……好像朝堂上屬於世家的大臣格外的少。
華裳恍惚間突然有一種天已經變了的感覺。
她的視線無意識地掃過眾人,卻跟另外一雙微冷的視線對上,那是屬於楚江仙的。
楚江仙瞪著她。
華裳笑了笑。
楚江仙還在瞪她。
華裳麵露不解。
楚江仙垂下眼睫,似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抬起頭,張開嘴,口型示意。
華裳一個字一個字猜,似乎是——“快回頭,公主正在看……”
看什麼?
楚江仙繃著臉,作出最後一個字的口型——“你。”
快回頭,公主正在看你。
看我?
華裳一驚,猛地回頭往上看,果然見季無衣正端坐在龍椅上,正笑眯眯地盯著她。
華裳忙低下頭。
季無豔身邊的大太監朱秉之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年紀較小的太監。
太監展開一張明黃的聖旨。
眾臣紛紛跪下。
那張聖旨正是季無豔禪位的聖旨,季無豔自貶為趙王,領北庭都護府,將皇位傳給了季無衣。
早已嗅到風向的人倒是沒有什麼反應,原本就一頭霧水的人更加一頭霧水。
季無衣端坐龍椅之上,笑道:“今日隻是讓諸位大臣知道這個消息,朕不日將擇選良辰吉日正式告天地登基,屆時,希望眾位大臣……”
她似笑非笑,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此時無聲勝有聲,跪了一地的大臣各個背脊生寒。
退朝後,華裳被門口的小太監攔住。
小太監恭恭敬敬道:“陛下要召見大人。”
比華裳先行一步的楚江仙回過頭,遞給華裳一個“小心”的眼色。
華裳微微點頭,跟著小太監走向海晏閣。
這裡曾經是季無豔處理政事的地方,如今卻是屬於季無衣的了。
換了一個人,宮殿裡的氛圍也不一樣了。
華裳小心打量四周,隻覺得屋子裡要比原來還要空蕩,熏香的氣息也有些淡淡的苦澀。
博古架上麵擺放的物件兒不過是些白瓷,大多數格子裡擺放著書籍。
華裳轉頭望了望,見四周無人,便偷偷取出書看了看。
這些書有的講水利,有的講地形,有的講兵法,有的講治國,上麵還有季無衣批注過的小字。
華裳雖然看得不太明白,卻也知道她讀的極為認真。
季無衣的字清瘦細長,極有骨氣。
以字觀人,或許,季無衣並非是她第一印象中的那樣。
華裳合攏書本,重新放回到架子上。
過了片刻,腳步聲從內室傳來。
華裳恭敬站好。
門被推開,一身霜色長袍的季無衣站在門口衝華裳微笑,她的青絲被一頂小小的白玉觀綰在頭上,整個人看上去既清淡又素淨。
“你來了。”季無衣親切一笑,走了進來。
她的視線掠過博古架,笑道:“你對哪本書感興趣?朕可以送給你,畢竟那些書朕都已經倒背如流了。”
華裳一驚。
季無衣來到她的身邊,要去牽她的手,“你不必擔心,我的記憶裡比旁人好一些,每本書的位置,甚至書頁的開合角度我都記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它們有沒有被動過。”
華裳躲開,淡淡道:“原來如此。”
她表麵平淡,內心卻波濤起伏。
女帝到底有多厲害,為何生出來的幾個兒女都各有本事,如此不凡?
季無衣笑了笑,收回手。
她轉身坐到窗前的長榻上,“你知道朕為何喚你來?”
華裳:“您明察秋毫,大概是洞悉了我的心意。”
季無衣黑白分明的眼眸閃過一道光,她啟唇一笑:“你說的沒錯。所以,我想要挽留你。”
她的身後是朱紅色的窗框,她一身素淨,坐在其中,仿佛畫中人。
“阿裳姐,我真心喜愛你的為人,敬佩你的本事,想讓你在我的身邊專心輔佐我,同我一同創造一個太平盛世,一起流芳千古,造福萬民,這難道不是你一直所求的嗎?”
華裳輕笑一聲,“您並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什麼流芳千古,我根本不在意,我隻想保護當下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