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慕燃公然叛變的第二年。
一場激烈的戰鬥剛剛平息,貝爾塔星上到處都是斷壁殘垣
,硝煙和血腥味刺激著人的神經。
景佑從被轟炸得七零八落的棧橋穿過,聯絡官小跑著跟上他,在他耳邊小聲說:“殿下,威廉卡文迪許家族的人來了。”
景佑腳步一頓。
聯絡官跟著熬了幾天的夜了,臉色不大好,眼底帶著明顯的青黑,胡茬星星點點冒了出來,目光裡透著隱約的不安。
路中間站著不適合說話,景佑抬步走到棧橋邊,一手搭著棧橋塌了一半的護欄,目光悠悠望著遠方。
整個貝爾塔星籠罩在黑灰色霧霾之中,建築大片倒塌,斷壁殘垣和炮口看不真切,影影綽綽藏在黑霧之後,宛如擇人而噬的猛獸。
……一頭受傷瀕死的猛獸。
叛軍攻勢凶猛,連續半個月的火力傾泄之下,第五軍團死傷慘重,但凡是還能動的人都爬了起來,緊急搶修著破損的防護罩,不然的話,隻需要再來一輪炮火,整個貝爾塔星就會化作一片廢土。
“要把消息隱瞞下來嗎?”聯絡官的聲音壓的更低了,“塞希爾少爺那邊……”
“不用,讓人去通知他。”
聯絡官急切道:“殿下!”
威廉卡文迪許家族的人不遠萬裡來到危機四伏的戰場,隻可能是來帶塞希爾離開的。
不把塞希爾隔開就算了,還讓他去見那些人?
聯絡官不由舌根發苦。
戰場上本就人心浮動,要是塞希爾一走,那其他人……
景佑倒不像他那麼緊張,姿態依舊輕鬆,“你想說什麼?”
聯絡官支支吾吾:“要是這件事傳出去,可能會讓人誤會什麼,不如……”
景佑無奈,“都打到這個地步了,元帥府舊部和三個公爵聯手叛變,外麵還有聯邦在暗地裡輸送炮火,你以為還有誰看不出來我們快輸了嗎?”
聯絡官說不出話來。
雖然早就心知肚明,但……一天沒人說出來就還能假裝不知道。
殿下還真是……半點自欺欺人的機會都不給。
“讓人去通知塞希爾吧,”景佑頓了頓,“如果他要走,不用攔他。”
聯絡官牙關顫抖,好半晌才逼迫自己冷靜下來,轉身去執行命令:“是。”
他的背影消失在棧橋另一端。
景佑
斜倚在護欄上,側顏如雕塑般冷漠堅硬,遙遙望著遠方,目光極為冷淡。
身邊的棧橋傳來細微的震動,景佑回過神,偏頭看著走到他身邊的人。
“葉將軍……你還沒休息嗎?”景佑有些意外。
哪怕是這樣緊急的時刻,葉源依舊把軍裝穿的極為嚴肅規整,聞言,他淺笑著說:“原本要休息了,聽說有貴客來訪,專門出來看看。”
貴客?葉源也以為他要把那些人攔在門外,所以專門出來幫忙?
景佑失笑,很快收斂笑意,擺擺手,“已經沒事了,回去吧。”
葉源卻站著沒動,嗓音溫和:“來都來了,現在回去也睡不著,不如陪殿下站會兒。”
景佑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繼續望著遠方出神。
葉源也沒發出聲音,真就像他說的那樣,在旁邊陪著景佑站著。
邊境的風不如帝都星溫和,卷著沙塵和硝煙四處狂虐,疾風呼嘯著穿過棧橋,揚起景佑額前的頭發。
景佑忽然出聲:“葉源,你後悔嗎?”
“殿下是指什麼?”葉源轉眸看向他。
景佑右手受了傷,半個手掌纏著繃帶,軍裝外套披在肩膀上,襯衣領口還染著血。
他想了想:“……留下來?”
“當初你隱姓埋名,假扮成alpha混進軍隊,被我發現身份,我給了你兩個選擇——繼續假扮alpha,或者離開軍隊,如果你當時離開了,或許就不用經曆今天這樣進退兩難的局麵了。”
葉源有些訝然:“殿下覺得這是一個二選一的選擇?”
“不是嗎?”景佑反問,“我說真的,如果你當時就選擇離開,就不用跟著我這種無能的人走到這一步……我馬上就要輸了,這種時候,就算你想投誠都沒辦法,隻能跟著我一起被埋葬在這裡。”
“當然不是,”葉源唇角淺淺勾起,“對我來說從來就隻有一個選擇——您也不用擔心我會投誠,慕燃滿足不了我的需求,我跟著他沒前途,還不如跟著您戰死,起碼我的願望還能得到實現。”
“願望?這個願望就是你寧可偽裝成alpha也要來參軍的目的?”
“嗯,”葉源語氣輕鬆,“說起來,您應該調查過我的背景,不過您大概還不知道我隱瞞身
份來參軍的目的是什麼。”
——葉源的背景?
他記得葉源的家庭並不富裕,隱瞞性彆加入軍隊……
景佑淡淡道:“錢,權,還是為了omega的權益?”
“都不是,最後一個算,但準確來說也不是。”葉源搖頭,“權益是吃飽飯之後才有資格追求的東西,我報名參軍的時候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了,怎麼會是為了這種東西?”
景佑眉心壓緊。
葉源轉身看著他,笑容清淺,“說起來其實挺複雜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要不我給您說說我小時候的事?聽完您應該就明白了。”
慕燃的下一輪攻擊隨時會到來,現在絕不是講什麼故事的時機。
但就像他之前說的,他們戰敗已成定局,還留在這的人都抱著必死的心。
有些話,現在不說,就永遠沒機會說了。
而且……威廉卡文迪許家族的人來了,就算塞希爾再怎麼糊塗,也該知道他不能繼續任性了。
這是生死,不是玩鬨。
這場注定沒有結果的愛戀不值得他為此賠上性命。
隻不過……
塞希爾離開之後,他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了。
沒有親人,沒有愛人,也沒有朋友。
固執地守著孤城,然後走向早已到的預知的死亡。
景佑莫名覺得有些疲憊,完全搞不懂自己還在堅持什麼,他的優柔寡斷已經葬送了太多的機會,現在做什麼都已經晚了。
“……你說。”
葉源沉吟了一會兒,似乎在整理思緒,足足過了好幾分鐘,他才開口,聲音逸散在了邊塞傍晚的涼風之中:
“我出生於一個極度貧困的家庭,這一點您應該已經查到了,但您想象不到我家裡具體有多窮——我的家庭祖祖輩輩都生活在一個小山村裡,說是村子,其實就是一座靠山的廢城,因為戰爭被遺棄了,然後他們就這樣搬了進去,在那裡紮根住了下來。其實不僅是我家,全村都很窮,但我家比較幸運,因為,我家有我和我妹妹,我們是珍貴的omega和alpha——在ABO懸殊的性彆比例下,全村大多數都是beta,根據遺傳學研究,beta很難生下其他性彆的孩子,beta和beta結合就更不可能了,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