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們不想歡呼,隻是害怕又是一場空歡喜而已。
然而。
隻聽得“哢嚓”的碎裂聲,漸漸入耳,漸漸密集。
人們驚喜地發現,不斷有亂石自石犼身上崩解,這落石越來多越來越密。不消片刻,這石犼便徹底解體,仿若一場石頭雨落在爺山之上,撲騰起陣陣煙塵。
待到煙塵稍定,便見的一席道袍懸於青天之上。
…………
李長安心思一動。
縷縷清風散入周身,洗滌去沾染的灰塵。
而後,他才轉過身來,對上金龍一對巨大的招子。
應該說,古人雲:風從虎雲從龍,所言不虛。
這麼短短的功夫,這龍君周遭又氤氳著大片的雲氣。盤桓其中,也算有些龍君的模樣。
但奈何先前與石犼廝殺許久,已然渾身是傷,又被道士駕馭的罡風一卷,雖沒受什麼重傷,但也被割得鮮血淋漓,看來分外狼狽。
故此金龍目光中頗有不善。
但也許是打得乏力,也許是已然發泄了個痛快,也許是神雷擦著尾巴尖兒掠過,這太湖龍君已然從暴怒中恢複了理智,沒了先前暴虐瘋狂的模樣。
他隻是深深看了道士一眼,便緩緩沒入雲中。
…………
李長安自然也懶得與其糾纏。
但他卻沒急著返回法台處,而是落到爺山千佛寺的廢墟之上。
道士落腳處是一處崖台,這裡有一間垮塌的亭子,旁邊一個大銅鐘被山火煆得通紅。
李長安稍作打量,忽而神色一動,並指一揮。
山風彙聚,鹹聽其令。
將那銅鐘掀開,竟露出老和尚了悟的遺體,隻不過衣物早被焚毀,身體也被煆成金色琉璃模樣。
觀此情景,道士當然也曉得,此人便是當時的敲鐘人。
他將了悟的金身小心安置後,鄭重其事行了一禮,這才扭頭走了兩步,從地上尋到了自己真正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些焦臭發黑的渣滓,用手一捏,便碾成了細碎的煙灰。
無需動用衝龍玉,道士隻一抬頭,便能見著更多的渣滓一路延伸入廢墟深處。
…………
四周儘是斷壁、殘垣、焦木、碎石……隻有麵殘破牌匾依在廢墟之中,上頭四個鎏金大字——大雄寶殿,依稀見證當初麵貌。
而在廢墟當前。
一團“焦炭”正緩緩蠕動,沿途灑落斑斑點點焦臭灰燼,勉強可辨認出三頭六臂的模樣。
正是被神雷打成殘渣苟延殘喘的屍佛。
冷風吹散餘燼,焦木在道士靴下“哢嚓”作響。
雙方的距離步步拉進。
忽而。
那屍佛站起身來,一個轉身。
赫然露出一副青麵獠牙的駭人模樣。
奈何道士眼也不眨,隻回以冷冽劍鋒。
便見得一團焦炭輕飄飄滾落在地。
三身佛就隻能稱雙麵佛了。
它踉蹌退後,李長安提劍緊逼。
忽而又是一個轉身,便見得一張嬌俏可人的容顏泫然欲泣。白蓮聖女眉目如畫,輕啟朱唇:“道長……”
劍光一閃,話音戛然而止。
美人頭墜入火灰,頃刻又成一團焦炭。
屍佛再退,李長安再次逼近。
直到牌匾之下,終於退無可退。
屍佛又一次轉身。
此番。
不是駭人的妖魔,也不是誘人的美女,而是年輕僧人模樣。
“空衍?”
“阿彌陀佛,貧僧……”
“走好。”
揮劍,歸鞘。
便隻一具無頭焦屍倒伏於“大雄寶殿”之下。
道士默立良久,直待到它再無動靜。這才取出隨身的黃殼書,翻至“屍佛”那一頁。
上頭的屍佛依舊筆觸精致、惟妙惟肖,卻再無那躍然欲出、擇人欲噬的恐怖。
李長安長舒一口氣,死死攥住劍柄的手終於鬆了一些,他舉目四顧。
天朗氣清,陽光和煦。至於亭台樓閣、白牆金頂都做焦炭,付之一炬。
事畢矣。
他合上書頁,正要轉身離去。可突然有一些濕潤之氣撲麵而來,他愕然抬頭,見著三個極淡薄的身影浮現於眼前。
那是三個僧人,一年老麵容慈悲,一中年肅穆莊嚴,一青年清雅俊逸。三者都衝著道士雙手合什作禮,青年僧人還指著地上說些什麼,可沒聽清,便消逝於風中了無痕跡。
道士低頭一看。
屍佛的殘屍點點崩解,被山風一撩,被化為灰塵散入漫山餘燼,隻留下一枚黑灰白三色斑駁的舍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