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夜會(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10149 字 11個月前

嚴坊主旋即大喜,當場就打開窯藏,把此酒散去大半與諸人同飲,在場的酒家紛紛效仿。

一時間。

杯盞流轉,酒氣衝天。

不多時,美酒便傳遞到窖外、到長街、到橋樓、到舟船,城市舉杯同醉,歡呼震天。

可到終究。

美酒飲儘,日暮西斜。

繁華儘散,人們帶著熏熏醉意各自歸去。

當然,不包括李長安。

…………

李長安始終難以理解,這些個江湖人士選擇會麵的地方為何總是奇奇怪怪的。

譬如,酒神廟頂。

夜幕深沉,兩夜的狂歡之後,瀟水城倍覺冷清。

道士獨自立在廟外一角,與粗重高大的朱漆梁柱相對無言。

良久。

他才認命地歎了口氣,擼起袖子,把自個兒貼在光滑的柱子上,像條毛毛蟲,一點一點聳了上去。

花了老大功夫,總算把自個兒折騰到屋頂,小心避開脆弱的琉璃瓦,一路踩著屋脊到中央最高處的寶頂。

舉目四望。

勾月高懸,四野開闊。

街市坊間,燈火寥落,唯有紫藤在月光下,於寂靜的城市中渲出大片的紫色。

李長安不禁摸索向懷中。

可惜了。

不是月圓之時,否則,此情此景,不正當飲上一盞月酒麼?

忽而,他神色一動,轉過身來。

但見在一角斜挑入夜色的飛簷上,鬼麵人或說虞眉悄然靜立,夜風揚起紅裙,像是一叢浮動的焰火。

…………

虞眉立在風中,一言不發。

李長安靜候許久,也沒等著她開口發言。

道士實在不願玩“比誰先開口”的遊戲,自顧自說道。

“我昨夜殺了一個食人的妖魔。”

“割下頭顱後,瀟水的捕快告訴我,那妖魔的身形麵容與受害人家的婆子一般無二。”

“正巧,我也認得此類妖魔。”

“名喚熊嘎婆,或說狼外婆、吃人婆、虎姑婆,卻不是自然化生的妖精,而是從恐怖傳說中走出的怪物。”

妖怪兩字雖然經常混用,但其實是指兩類不同的妖魔。“妖”通常指凡物得了靈智,能夠惑人。“怪”則是從人的恐懼、嫉妒、貪婪、欲念等陰暗麵中誕生的妖魔,它們通常從流傳深廣的傳說故事中誕生,也完全依據故事中的形象去行動,且在誕生之前,並無實體。

從人變妖,事例雖然稀少,但道士也略有耳聞,譬如感染屍毒成了活跳屍;或說,入贅狐家漸漸變成半人半狐。但由人變成怪……

“我很奇怪。”

李長安抬起眼來。

“你所說的妖疫或者咒術,也能將人變成這類虛幻的怪物麼?”

虞眉終於出聲了,卻是一句。

“不知道。”

道士不自覺磨了磨後槽牙,念了好幾遍清靜經,才壓住拔劍砍人的衝動。

特麼的!遇到這類溝通障礙的主,少不得要多費些口水。

道士思索了片刻。

“居士此前於瀟水殺人幾何?”

“三十有七。”

這數目倒是比衙門公布的多上一倍。不過麼,也算古今慣例,此時深究無用。

“可有此類化生成‘怪’的前例?”

“我所殺之人都未……”說到這兒,虞眉忽的急急打住,生硬地轉換了話題,“具體的事,我調查到的也不多。”

“道士既然已親眼目睹,想必曉得我所言非虛。我昨夜的提議,考慮得如何?”

李道士笑了笑,解下兩個油紙包拋了過去。

“這是什麼?”

“姑且算作聯手的見麵禮吧。”

“這是什麼?”

“一包紫蘿酥,一包是治瘴癘的藥。”

李長安漫不經心的回到。

昨夜照麵之時,他就已然發現這虞眉找他援手,哪裡是什麼事態頻發,分明是中了魑魅的招,染上了瘴癘,無力為繼罷了。

虞眉聽了,動作頓時僵住。好半響,才從麵具後擠出兩個字兒。

“多謝。”

隨後把紫蘿酥收下,卻把草藥扔到了一邊。

對方浪費了自個兒的“好意”,道士也不氣惱,隻是笑道:

“咱們現在姑且也算作同伴,有些事總該開誠布公了吧。”

虞眉一言不發,隻是探手去取臉上麵具。

“居士誤會了。”道士卻擺了擺手,“你麵具下是美是醜、是男是女、是老是少,貧道無意探究,我想問的是……”

李長安鄭重說道。

“居士每每能搶先一步殺死妖變之人,卻又是如何斷定?如何得知的呢?”

“霧。”

“霧?”

“染上妖疫之人隻在夜中妖變,並且周邊都會泛起大片的霧氣。隻消登高俯瞰,一望便知。”

這解釋倒是出乎意料,卻又合乎情理。在錢大誌、乞丐和熊嘎婆這三夜,的確都伴隨著霧氣滋生。再細細回想,邢捕頭也說過,鬼麵人總會乘著夜霧殺人。看來,不是虞眉招來了夜霧,而是夜霧引來了虞眉。

“如此說來,倒也……”

李長安的話語忽的戛然而止,他望了望虞眉身後,又舉目環顧了一圈周遭。

卻是哂然失笑,指著四周。

“這便是居士所言的妖變伴生之霧?”

但見月光清朗,瀟水城仍舊沉浸在睡夢之中,可在橋頭、在坊間、在長街、在巷尾、在紫藤花從中,處處都泛起極輕極薄的霧氣,嫋嫋籠罩全城。

那些霧氣在昏暗空寂的城市中緩慢湧動,好似舞台上用乾冰升起的白霧,靜待著主角上場。

虞眉似乎也被這變化駭住了,麵具下久久無言。

直到。

啊~突如其來的慘嚎打破城市的寂靜。

恰如一聲鑼響。

好戲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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