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似臃腫的蟲軀在遍布絲網的「洞窟」中意外的敏捷,道士放出的紙鳥沒一隻能追上她,僅有些許火星飛濺落在她的臉上,這一下,好似沾上了易燃物,麵皮竟迅速燃起。
她頓時尖叫起來:
「夠了!停手,停手,你贏了!」
李長安沒有理會。
他走到角落,在織娘憤怒的咒罵中,撕開了一個大繭。
繭中隻有一個木枝、草葉、石頭紮成的假人而已。……
作為傷害了織娘「情人」的補償,李長安答應下次進山,給她捎上些胭脂水粉,便成功借得她的名字——曾繡娘。
「山上哪兒來的活人?那些繭子裡的,都是我做出來給織娘解悶的。」
小七唉聲歎氣。
「織娘也是可憐人。成天望眼欲穿的,也不知道在等什麼人?」
有幾個厲鬼是不可憐的?李長安無意追問他人過往,隻問小七:「下一個該是誰?」
「子時將儘,該是劍伯啦。」……
小七口中的劍伯,是一百年前生人。
據說,當時的錢唐鬥劍成風。他與另一位劍客是名頭最響亮的劍術大家,兩人既是對手,又是仇敵。終於相約在八月大潮起時,於錢唐江畔一決生死。
那次對決中,他略勝一招,殺死了對手,摘得桂冠。
可熟料,風光沒多久,那對手竟然化作了厲鬼,並投靠了窟窿城,夜半闖入家門又要尋他鬥劍。
他劍術再好,也隻是凡人,哪裡是厲鬼的對手?不僅輸了比試,還輸掉了闔家老小的性命。
怨憤之下,他也同樣化作了厲鬼,可惜不敵窟窿城的威風,隻好逃進了飛來山。
他的執念在劍,所以對李長安的要求也隻有一個——鬥劍。
李長安欣然應諾。
劍伯生前擅長六種劍法,死後也幻化出六條手臂,各持劍器。可惜,他不比三壇海會大神,隻有一個腦袋,兩隻眼睛。被李長安仗著身法靈動,繞著圈,尋著破綻,一擊得勝。
劍伯落敗後失落得很。
他為了複仇,一百年來沒有一日不曾磨煉劍術,常常尋山中群厲較量,便連銅虎,純以劍術論也不是他的對手,可如今卻輕而易舉敗在了道士手上。
他怏怏不樂許久,心有不甘問起:
「不知道長師從哪位宗師?又習劍多久?」
李長安不好直說,打了個哈哈。
「閣下的劍術已然精妙絕倫,可是……」
「可是還是輸了?」
「不。」道士搖頭,「閣下作了一百年的鬼,為何還在用人的劍術?」
劍伯瞠目良久,恍惚起身拜謝。……
「醜時了,可以去尋黑煙兒了。」
黑煙兒是一個燒死鬼,能把臨死時的劇痛與怨恨化作熊熊鬼火。他居住在一個山溝,周圍寸草不生,隻有熏得發黑的石頭。
他脾氣火爆,對於李長安的到來,當場喚出滔天火焰。
「要拿俺的名字?好!先嘗嘗爺爺的鬼火,活下來再說。」
於是。
李長安駕起大風,把他從山溝一路吹上山腰,翻滾得七暈八素,身上彆說鬼火,連一點兒火星也給他吹得涼透!……
飛來山上的厲鬼果然如小七所言。
比耗子還多!
所幸,並不是每個都像熊爺、織娘、劍伯、黑煙兒那樣麻煩。對於絕大多數厲鬼,道士一手萬年公口諭一手黃符都能輕易「說服」。
幾天下來,李長安跑遍了飛來山上上下下各個角落,見遍了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鬼物,手上籙書也漸漸成形。
後頭兩天黃尾不再跟著遊山。
倒不是他偷懶。
而是那無塵和尚要在鹹宜庵竟夜歡宴,但因窟窿城的原因一時難以找到好的樂師,便把黃尾和何五妹都給請了過來。
照黃尾的說法,鬼王宴前夜,諸瓦子勾欄青樓畫舫入夜停業,萬家熄燈閉戶,固然出於對窟窿城的恐懼,但長期以往卻也形成一條不成文的規矩。
無塵如此,不過是出於不忿,暗自彆苗頭而已。但大人物們的事情與小人物何乾?隻要能掙銀子便好!
時間轉眼到了八月八。
李長安忙活了一整夜後,踩著朝露歸家。
遠遠望見慈幼院寒酸的黃泥院牆時,詫異發現一個小女娃娃抱著雙膝蹲在慈幼院的門簷下,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團,好似被遺棄的小狗。
走近了。
「咦?拾得小師傅?你如何在此?」
女娃娃穿著僧袍,臉蛋生得圓乎乎的,竟是在鹹宜庵見過的小尼姑拾得。
聞聲,拾得肩膀一顫,連忙抬起頭來,小臉兒可憐巴巴的,忙著張口,但眼淚卻先一步流了出來,便又泣不成聲。
李長安見她僧衣都被露水浸濕,身子還在微微顫抖,連忙把她拉起來。
「莫慌,咱們先進屋,慢慢說。」
小尼姑卻倔強立著不走。
縱使淚珠子抹完又掉,話聲一字一哽咽。
仍堅強說完:
「師傅、黃尾還有五娘,都被窟窿城搶走了!」<tercss=clea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