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咒聲,被神光阻擋在外的霧氣愈加濃重,隱隱可在霧中望見一個個模糊的身影,那是被吸引來的冤魂。
罷了,法師揮動令旗,其弟子趕緊指揮台上眾人轉動旗幟與星燈,放開法界門戶。
於是滾滾霧氣得以湧入場中,但都被壓在台下,不能升上分毫。
抱一法師再燃符。
手持三清鈴,歌鬥章,踏罡步。
“陰陽推運兮劫數更遷,生死周流兮執愚孰賢。輪轉無窮兮上玄造化,未出三界兮歸於神變……”
台下冤魂愈來愈多,甚至濃霧都難以遮蔽他們的形貌。
法師踏罷魁鬥,以法劍挑持靈符。
“陰靈逐我旛,陽魂返汝殘,北鬥天蓬敕,玄武開幽關……吾今召汝,注神還魂。疾!”
一聲敕令。
真靈巡空,大放神威。
濃霧頃刻消散,顯露出法台下密密麻麻的冤魂。
台上的眾人大多是臨時拉來的,即便事先反複叮囑過,但台下那些或七竅流血,或皮肉糜爛,或肢體扭變的冤魂的恐怖死像,都叫他們麵色煞白、雙股戰戰,慌忙握住護身符——李長安早料到這情形,連夜趕製的,效果屬於“信則有,不信則無”——拚命念叨“十錢神保佑”,見著冤魂們縱使直勾勾盯著台上,卻始終不敢上來,才稍稍放心。
幾個膽大的,還俯身去細看。
直到。
“唵步元嗌奇哆哩欽吽!”
密咒誦詠聲又疾又重自台上而來,眾人這才連忙醒悟,收拾起心緒,搬出早早準備好的果子、稻米等祭品,屏氣凝神緊張等候。
抱一法師燃起化食符。
“悲夫長夜苦,執惱三塗中。猛火入咽喉,常生饑渴念。
一灑甘露雨,如熱得清涼。神魂生大羅,潤及於一切……”
大夥兒便立馬把果子、稻米往台下潑灑。
鬼魂們便紛紛伸手搶食。
這些祭品帶著拔苦救生的神力,冤魂食了,都漸漸褪去死相,回複生前形貌,甚至於那些被戾氣消磨去形體的、隻餘一道影子或一蓬煙塵的厲鬼們也漸漸補足魂魄,稍稍有了人形。
隻是……
李長安眼睛尖。
發現台下一眾厲鬼中怎麼有幾個臉熟的,而最熟悉的一個身材短小、滿臉黃毛,旁的鬼大多空手而來,頂多帶個破碗,他倒好,拎了個麻袋!
台上的何泥鰍也很配合,拚了命把祭品往黃尾頭上倒。
“功德不思議,行者膺福報。施與法食餐,永生安樂道。”
施食之後。
台下眾鬼大多褪去死狀,回複安樂容貌,卻唯獨黃尾周遭,仍舊猙獰恐怖、奇形怪狀的鬼魅紮堆,紛紛對黃尾投以幽幽目光。
千鬼所指的情形,這廝倒是膽子大或說臉皮厚,得意洋洋指著李長安,挨個呲牙回去。
仿佛再說,咱上頭有人,你們想乾嘛?你們能乾嘛?!
群鬼隻好無奈收起憤憤目光,努力在擁擠的鬼群中挪動,隻求離這無賴遠一些。
李長安:“……”
玉宸經煉返魂儀已然完成。
但月尚高,夜尚長。
弟子敲響法鐘,台上幡旗又變。
抱一法師一點不歇息,再度燃符上表。
口中念誦:
“禮請玉籙直符王陸二使者,神虎龜台素握濮玉女,承差追攝某將,蕩血湖腥穢大神,監生、催生大神……”
他這次所施行之法叫做《煉度分胎破穢儀》,用於超度因難產而死的冤魂,使她們“遏死戶而開生門,下胎嬰而疏壅滯;新冤舊怨,普為解釋;已生未生,鹹得生成。”
縱使在台上唱跳了一個多時辰,這位須發皆白的老法師仍舊精神抖擻,嗓門洪亮。
可見其道行之精深,態度之專業。
可惜李長安能掏出的出場費隻有幾百兩。
人家有言在先。
他頂多念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