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跟父親簡直勢同水火,仇人一樣。
父親不讓他做什麼,李勳來便非要做什麼。讓他在冀北大學念書得了,李勳來非要跑到父親最不喜歡的東洋。
一去還是七八年,差點就不回來了。
在外頭住的久了,回來以後跟親爹更無法相處了,吃住都看不慣彼此,仇便結的更深了。
想來想去,李勳來以為,父親一輩子隻做了個市長。
若他能把市長的位子從父親那裡搶過來,把李市長建立起的東西統統推翻,按著自己的想法來做,那便是美夢成真,半夜都能樂醒。
封西雲把李家父子的恩怨給陸沅君說完以後,還不忘補充一句。
“我跟我爹也不一樣。”
新式青年最愛做的一件事,和自己的出身劃清界限。
“容我回去想想。”
在聽過封西雲的解釋後,陸沅君麵朝曼麗,沒有直接答應。換的可是一市之長,哪能這樣輕易的就做出決定呢。
曼麗聳聳肩,把身後的那一摞紙給陸沅君遞了回去:“看著它或許更容易做出決定。”
從曼麗的手中接過了成疊的紙張,塞進了信封裡頭。陸沅君轉頭給了封西雲一個眼神,示意他往門外走。
封西雲早就等著這一刻了,光是和曼麗在同一間屋子,都叫他渾身上下刺癢著難受。
陸沅君還沒抬起腳,封西雲已經快步走到了門口,按下了門把手。兩隻腳都停在了屋外的走廊上,踩著柔軟的地毯,封西雲左右看了看,除了侍者之外並沒有彆人。
“哈尼,可以出來了。”
封西雲寧願自己上報紙,也不想沅君上報紙。
“如果做出了決定,就來這裡找我。”
曼麗在陸沅君抬腳邁出她的房門之前,拽住了陸沅君的袖子。
封西雲偏過頭來,不耐煩寫滿了整張臉,小聲催促著。
曼麗才不管封西雲有多急,她說話慢條斯理的,似有意拖長時間一般。手指在相框的邊緣滑動,趁封西雲不注意的時候,鮮紅的指甲猛的在李勳來的臉上一磕。
相片翻轉,露出了另一張臉來。
年紀有五十餘,黑白照片看不出頭發是否花白,但臉上的皺紋卻難掩他的年紀。嘴角向下垂著,眉間有三道豎紋。長時間眉頭緊鎖之後,即便並沒有讓他無奈的事,也無法讓愁眉舒展了。
“還有一個口信,來自這位先生。”
曼麗湊近在陸沅君的耳邊,聲音輕飄飄的,稍不注意,便會從耳邊消散。
幸好此時是在室內,否則一定淹沒於風聲之中。
朱唇微啟,秀口輕吐,陸沅君聽到曼麗說:“先生說,讓他看看你們新式青年到底能做成什麼模樣。”
陸沅君還要細問的時候,門外的封西雲等不及了。腳尖點在屋內,探進來半邊身子,把遲遲不肯出來的陸沅君拽到了外頭。
“快走。”
封西雲拽著陸沅君的胳膊,不讓她和曼麗繼續交談下去。此刻走廊裡靜悄悄的,封西雲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們得趕緊走。”
預感一向很準的封西雲,這會兒也選擇繼續相信,他把曼麗的房門關上後,跟陸沅君朝著反方向的樓梯走去。
“怎麼了?”
陸沅君也覺得不對,就算封西雲再不喜歡曼麗,也不至於急在這一時,一定是有彆的什麼事。
封西雲默不作聲,耳朵尖動了動,下樓的時候也很是警惕,仿佛在躲什麼人一樣。
“也許是我多想了。”
兩人一路下樓,出了一樓的大門,也沒有碰到什麼人。夜風一吹,封西雲稍稍的冷靜了下來,應該是他多想了吧。
他左右看了看,在找金家的汽車,餘光裡突然看到了一個人影。封西雲下意識的把陸沅君拉到了自己的懷裡,一道刺眼的亮光閃過,少帥的心霎時便冷了。
果然,自己的直覺沒有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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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
太陽剛剛升起不久,天還是擦擦亮的時候,滬上的街頭一景繁忙起來。送報紙的小童在給固定訂報紙的各家大宅送過去以後,才開始在街頭零售。
“封西雲百樂門夜會神秘女子!”
不管賣的是什麼報,今晨的新聞都是這一條。
金夫人起了個大早,長桌上隻坐著她的兒女,以及剛從運城到滬上的侄兒。
夫人的臉色鐵青,怒火中燒,強忍著按捺下了心裡的不快,道。
“先吃飯。”
封西雲便聽從姑母的話,拿起了筷子,還沒有夾到菜的時候,姑母便站了起來。
金夫人的手上拿著報紙,朝著封西雲便抽了過來。
“報紙上說的沒錯!你們父子真是一路貨色!”
陸沅君撿起了地上掉落的一份,上頭的措辭十分惡毒。
“狗改不了吃屎,所謂封家父子。”
哪裡像是讀書人該說的話嘛,陸沅君搖搖頭,看到了後頭的署名。
“季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