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裡頭。”
封西雲也不知道為什麼, 竟然壓低了自己的聲音, 像是擔心被陸沅君之外的人聽到一樣。
走過來的陸沅君同樣用氣聲說話,湊近這扇緊閉的門,看了看封西雲手裡的槍,撞進去似乎不是個好主意。
這裡是滬上,不是封西雲說了算的就能算的地方。且即便是在運城, 也不能隨意就闖進彆人的家中去。
“要不我們還是敲門吧?”
陸沅君想來想去,隻想到了這一個解決眼前困局的方法。
敲門?
封西雲愣了愣後, 把槍收了起來。
站直了身子, 還真的抬起了胳膊,右手握成了拳頭, 咚咚咚在門上敲了三下。
“有人嗎?”
順便問了一個他明知道答案的問題。
從地上鞋印腳尖朝門內的方向來看,裡頭是一定有人的,封西雲非常確信。
敲過門後,封西雲拉著陸沅君退後了幾步,拉開了和這扇緊閉的門的距離。擔心來開門的會是什麼瘋瘋癲癲的家夥, 滿頭淩亂的發, 胡子蓄滿了整張臉, 甚至還在上頭粘著昨天夜裡吃剩下的隔夜飯。
這附近的幾處宅子也都已經廢棄, 並沒有住著人。院子裡除了偶爾吹來的風聲之外, 並聽不到彆的動靜。
四周靜的駭人,陸沅君甚至可以聽到自己吞咽口水的聲音。
“稍等!”
那扇緊閉的門後傳來了年輕男人的聲音, 語氣輕快, 帶著雀躍和興奮。
雖然封西雲早就知道裡頭有人, 但當真的有聲音從裡頭傳來的時候,還是讓封少帥的手心冒出了絲絲的冷汗。
什麼人會住在這種地方呢?怕不是瘋求了。
屋子裡的聲音隔著一扇門傳出,甕聲甕氣的,腳步聲從遠及近,一直在門的另一邊停下,依舊聽的不真切,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一樣。
“哢噠。”
另一邊的人按下了門的把手,彈簧扣分離的聲音,清脆又刺耳。
緊閉的門被從裡頭推開,黑洞洞的屋子仿佛是要把外頭的光吸進去一樣。搭在門把手上的那隻手,上頭結了一層細細的薄繭。
少爺和小姐們的手上是不會有繭的,至多像封西雲一樣,在托著槍的虎口有小小的一片。或是像陸沅君一樣,在握鋼筆的一處,也有小小的一塊。
這個人的手上,隨處可見細小的傷口,斷然不是養尊處優之人。
可當目光向上,從這人的手背移到手腕處的袖口時,他穿著得體的西裝。從衣裳料子的光澤來看,又是個‘文明’的人。
在陸沅君和封西雲陷入疑惑的時候,門後的人終於顯露了真容。
年紀不過二十幾歲,眼中還帶著幾分少年的稚氣,他一手把門推開,另一手擋著自己的臉,口中嘶了一聲。
“可真晃眼。”
即便院中已經沒得什麼光線,昏暗如傍晚了。
長時間待在暗室裡頭,青年男子的眼睛在幾分鐘之後才終於適應了白日的光線。他也放下手,抬起頭,回看向了封西雲和陸沅君。
幾乎是在把目光投向陸沅君和封西雲的同時,男人便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指著封西雲的胸口。
“我認得你們!”
說完這句之後,男人又皺起眉頭,雙唇囁嚅了許久,也沒有回想起封西雲和陸沅君的名字。隻知道見過找上門的這兩個人,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
指尖點在太陽穴的位置,他緩緩地低下頭,餘光恰好瞥到了陸沅君手裡捏著的照片,想起來了。
是在照片裡見過。
他側過身,彬彬有禮,給封西雲和陸沅君留出了進門的空隙。
“雖然不知道你們找我做什麼,不過可以進來說。”
封西雲和陸沅君雙雙朝著屋內望了進去,黑洞洞的什麼也瞧不見,誰知道裡頭放著什麼東西呢。
即便按現在來看呢,徽商跟人溝通也不是瘋瘋癲癲的,還算的上有條理。可他們仍然沒有賭徒心理,不願意進去。
“在這裡談談便好。”
封西雲拒絕的十分乾脆,緊緊的盯著眼前男人的動作。隻要他稍有不對勁,封西雲就會把人拽出來,反手按在牆上。
“也行吧……”
男人並不堅持,見封西雲拒絕了自己的提議,便從屋內走了出來。
身形瘦削,可上臂的位置把西裝的袖子撐了起來,好像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走出門外後,他伸出了右手,衝著封西雲和陸沅君行起了西式的握手禮。
封西雲做樣子一樣握了握後,男人又把手移向了陸沅君。陸小姐雙手縮在身後,猶猶豫豫不知道該不該去和他相握。
“徽商,曾蘭亭。”
男人介紹著自己,並沒有因為陸沅君的冷漠就收回手。
“我還以為新政府之後,就不再有士農工商一說,我們商人也能登大雅之堂了呢。”
怎麼聽也不像是個瘋子啊?
但霍可靈的忠告仍舊回響在耳邊,讓陸沅君好一番糾結,最後才把手伸了出去。
曾蘭亭不輕不重的握住了陸沅君的手,正待放開的時候,突然反轉過陸沅君的手背,彎下腰湊了腦袋上去。
封西雲立刻上前,把他拽到了旁邊。差不多得了,還整出吻手禮了?
被人強行拉開後,曾蘭亭的臉頰上閃過微紅,但紅暈很快便消散而去,換了副嚴肅的麵孔。
“不知二位登門拜訪是有何事?”
曾蘭亭說話的時候,語氣平靜,並不像瘋癲的人。
陸沅君和封西雲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開始懷疑霍可靈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眼前這位叫曾蘭亭的徽商,並不像是需要動用武力驅趕出門的那一種。
而恰好在他二人陷入懷疑的時候,又是一陣微風吹來,身後晾在繩索上的照片發出了沙沙的聲音。
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隨風搖晃的人頭,讓陸沅君與封西雲又找回了理智。
“這是什麼?”
在沒有合適的解釋之前,不管曾蘭亭看起來如何端正,如何像個尋常人,他在陸沅君和封西雲的眼裡都是個瘋子。
“都是我拍的照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