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夕陽(2 / 2)

餘日菲菲 冷有佳 7882 字 23天前

“你再看看我的手。”他伸出一隻手,拇指放在手心,握緊拳頭。

“是不是有點怪怪的?”他的大拇指能從四根手指下穿過,突出一個指節。

正常人,一般是做不出這個動作的。

“這就是馬凡的症狀。”

昏黃的夕陽之下,柴肅的聲音和著晚風一起,徐徐拂過耳邊。

他說:“從我記事開始,好像每一年都要做手術,人工晶體植入、脊柱側彎矯正、胸骨矯正……大大小小的手術,多到我數不清。”

“我在醫院裡待的時間,估計比我在家的時間都要長。”

“因為手術和藥物,我現在外表看起來還挺正常的,如果我不主動說,多半是不會有人想到我是一個病人。”

“你看那些打籃球的,我多羨慕他們。”

“但我心臟不好,永遠也無法體會那種跳起來扣籃的感覺。”

原來,他也失去了很多啊。

聽到這裡,餘菲不禁抬眸去看柴肅,卻發現,柴肅也正目光幽幽地望著她。

他微微低著頭,鏡片之後的那雙眼睛,瞳仁清澈,睫毛濃密,眼底藏著看不透的情緒。

餘菲怔愣片刻,又迅速垂下頭去躲避他的視線:“你跟我說這些乾什麼?”

柴肅嘴角微揚:“我是想告訴你,有些事情雖然無法感同身受,但這給世界上多的是各種各樣的病痛。”

“我知道痛的感覺,儘管我們痛得不一樣。”

“所以你不需要躲起來,也不用拒人於千裡之外。”

一字一句,砸在餘菲的心上。

餘菲攥緊了雙手,她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這種感覺好奇妙,明明柴肅說話的語氣是那樣的溫和,但不知怎的,這些話聽起來卻有一種莫名的力量。

仿佛一隻在雲霧中迷失方向的海鳥,筋疲力儘,終於聽到了大海的訊號。

仿佛一隻在地底沉睡了十七年的蟬,黑暗之中,終於嗅到了夏天的氣息。

柴肅:“這下,你也知道我的秘密了,我們算扯平了?”

餘菲:“行吧。”

“以後還能幫我占位置?”

“我看你一般都去得挺早的,應該也用不著讓彆人給你占位置。”

“我畢竟住在學校外麵,有時候還是會趕不及的。”

“那好吧。”

他們繞著跑道走了一圈又一圈,有時候會說幾句話,但大部分時間裡都是沉默著的。

這是一種很難得的氛圍,即使兩人都一言不發,空氣裡也捕捉不到一絲一縷的尷尬。

他們走了很久,直到黃昏謝去,暮色漸沉,操場上的燈亮了起來。

柴肅說:“天快黑了,你該回宿舍了。”

餘菲點點頭:“好。”

柴肅在操場門口和餘菲分彆,以他們現在的關係,好像還不適合去做送她回宿舍這樣的事情。

路燈的光亮被高大繁密的樹梢遮擋,若隱若現的,像暗夜裡的星火,又像是黃泉路上的過橋燈。

餘菲走在路上,想起自己小時候聽村裡的老人說過,人死以後,家裡人要連著七七四十九天,每天日落都去墳邊上生一堆火,要不然,天黑了,這個人會看不見去往地府的路。

現在,她倒是也想找一條通往地獄的路,可她找不到。

餘菲想,這個人間好奇怪啊,命運也怪。

這樣嚴重的病症,為什麼就不能讓她這樣一心求死的人得呢?

為什麼非得去折磨苦苦求生的人呢?

她看不懂這個人間,也看不懂她自己。

-

小長假之後,又是一段忙碌的時光。

餘菲要忙的事情很多,上課、作業、各種兼職以及每星期兩三次的心理輔導。

“餘菲,今天想談些什麼呢?”

心理谘詢室裡,洛老師坐在餘菲對麵,手裡拿著筆,在平板夾上的紙張上寫著什麼。

他的聲音保持著一貫的溫和,平易近人。

餘菲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答道:“沒什麼。”

並沒有什麼事情值得談論。

生活枯燥而麻木,有什麼事情能值得來談一談呢?

餘菲覺得,沒有。

“好。”洛老師微笑著看向餘菲,“那就讓我來找些話題吧,我們聊一聊家庭,可以嗎?”

餘菲沒抗拒:“嗯。”

“家裡有哪些人?”

“我爸媽,還有爺爺奶奶。”

“你們關係怎麼樣?”

餘菲露出一個苦笑:“不怎麼樣,他們總是吵架。”

爺爺跟奶奶吵,爸爸跟媽媽吵,爺爺奶奶爸爸一起跟媽媽吵,還有,他們四個人一起跟她吵,吵急眼了,還會動手,會摔東西……這繞口令似的話語,也概括不完她家吵來吵去的關係。

洛老師做好記錄,繼續問:“關於家人吵架的事情,你能講一講你記憶最深刻的一次嗎?”

餘菲回憶了一會兒,慢吞吞地開始講述:“我還很小的時候,有一天晚上是爺爺和爸爸在吵架,我記不得他們是為什麼吵了,反正吵得很大聲,最後還打起來了,爺爺還說要打死媽媽,媽媽就抱著我躲在屋子裡。”

“他們還在外麵繼續打,動靜特彆大……那天晚上好像還下雨了,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