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母問:“是看蟠兒禍害了你們自家,你們又禍害了榮國府還不夠?把娘家禍害完了,你有什麼好處?”
母親隻得又軟了態度,求舅母給她做媒說親。
舅母笑道:“寶丫頭才十六,且不急。前幾年你們名聲太壞了,也說不著好的,就安生歇兩年,再看以後吧。”
母親不敢真與舅母對著乾,怕連王家都住不得,隻好把諸般羞辱一一都忍了。
舅母甚至連外客都不許她們見,對外隻說母親病著,她在侍疾。
舅母說:“才、孝、賢、德,你總得占一樣。隻有‘孝’字還好與你沾
一沾。”
知她不服,舅母說:“你便有才,真能與‘山青君’爭個高下?真能蓋過‘積微客’幾位的名頭?”
“山青君”便不論,隻說“積微客”,她……不得不服。
她也曾有機會學外國話。薛家在金陵的庫房裡,也放著許多外國人的書。
是她從沒重視過。
在“積微客”出世之前,她甚至認為,不與外國人做生意,便沒必要學外國話。
左右已身在人手。舅母讓她躲,她便躲著。
這一躲便是兩年。
舅舅因調運軍糧不利,被貶為廣西指揮。
舅母要隨了舅舅同去,和她們母女說,她們想跟便跟著,不願意,便好自為之。
哥哥是被流放北疆,母親寧願在京中,不願意跟去廣西。
舅母便將她們請出王家,安頓了子女,隨舅舅南下了。
來京六年,她和母親終於搬到了薛家自家在京中的房屋裡。
寡母孤女,刁奴欺主,多少艱難,她都自己扛了過來,不許母親再去榮國府求助姨媽。
她不願讓榮國公夫人、姊妹們和那些丫頭婆子看到她的無助,更不想讓林黛玉和甄英蓮得知她的現狀。
甄英蓮隻是一個被人拉到街上賣的小丫頭,誰想到她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就算哥哥混賬犯法,也是因她貌美勾人,才讓薛家、讓她到這般地步,現今她卻成了養在林家的姑娘、是在書頁上留名的“澄靜居士”。她已經被她們逼得狼狽逃出榮國府,怎麼能再回去忍受屈辱!![注3]
“靠山山倒!”薛寶釵對母親說,“先是靠著賈家,果然寧國府就完了,又來投奔舅舅家,舅舅又遭了一貶,我看榮國府都不似有福之人,誰知將來!咱們就自己過日子吧!”
她說:“我總歸會讓母親吃飽穿暖!”
她說:“母親就彆想著再讓我高嫁救哥哥回來了!看現在的光景,除非你叫我去給人做妾麼!”
不知是心裡終究尚有幾分疼她,還是已經認了命,母親說:“就依你吧。”
說這話時,母親眼中呆怔怔地,沒有了一點光彩。
……
薛寶釵一直關注著賈家和林家。
林大人封國公、江夫人封郡主,林黛玉也成了四品林
大夫,入翰林院。
平國郡主創辦了新衙門,“會同四譯館”,館內官員數起來竟是女子多於男子,學生數目也是。
林黛玉考中了順天府解元,又在十九歲之齡連中三元。
林家的事跡不必打聽,也直往她麵前來。
而更深的、更私密一點的消息,她便不能知曉分毫。
相比之下,還是賈家的情況她了解更多。
賈惜春以“奉養祖母”為名不議婚。
她也用了“奉養母親”的名義,拒絕旁人說親。
她……開始感謝平國郡主,和林大夫。
女子不婚,憑自身掌家立業的的阻力比從前減弱許多。
金陵薛家餘下七房的手伸不到京城,她在京裡,竟也了有了一室安心之地。
姨媽去世,她和母親去送葬。
自然,她又遇到了寶兄弟。
寶兄弟已經完全是能撐起門戶的青年官員了。
他瘦了許多,下頜的線條顯出脆弱與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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